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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往事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皇帝躺在养心殿东暖阁的御榻上奄奄一息。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渐渐腐败了。

    腰间溃烂的洞有碗口那么大,像一张血盆大口,一点一点蚕食着他年轻的身体,并不时地往外流出脓液。整个房间里臭不可闻,还弥漫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皇帝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他望着在床前守着他的两宫皇太后,吃力地说:“皇额娘,救救我,我不想死……”一滴泪水沿着他溃烂的眼角蜿蜒曲折地滴落下来。

    他才十九岁。他不想死。

    慈禧太后竭力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虽然心里明镜似的——看情形也就这两天的事了。身后的慈安太后不忍心再看,转过脸去,不住地用手帕拭泪。

    她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给她的夫君,已经过世的文宗显皇帝,生下了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儿子。这个儿子曾经给了她无上的荣耀。她母以子贵,成了和曾经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慈安皇太后几乎平起平坐的人,更获得了走上前台执政的机会。

    那是咸丰十一年的夏天。逃到热河行宫的皇帝,身体和国事一样衰败。除了不分昼夜地听戏之外,他开始酗酒。每饮必醉,每醉必发酒疯,疯狂折磨身边的人,痛打太监、淫辱宫婢。酒醒之后,他又会泪如雨下、悔不当初。下次喝醉又照旧。日复一日的痛苦循环。

    当然还有妃嫔。他在床上给她们取了不同的名字,比如“母狗”“贱妇”“骚货”,粗暴地强迫她们喊出各种各样银荡的话语,在女人身上验证自己的雄风。仿佛这样可以找回在“夷人”和“长毛”(太平军)那里丢失的、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

    丝竹管弦和酒色麻痹了他的神经。于是他拖着不回北京,心安理得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做着霸主。

    一次,皇帝又为了某件小事而发怒,吼着吼着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直到鲜血以斑斑点点的形式出现在捂着嘴的手帕上,白色的手帕上开出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色的花朵。

    在众多佳丽之中,她算不上很得宠。每次大家聚在一起面红耳热地议论侍寝时皇帝又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举动时,她几乎是搭不上话的。因为生下皇长子之后,皇帝根本没召幸过她几次——她连这个被羞辱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着皇帝佝偻着、起伏着的身体,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升腾起来。她心里想的是“你怎么不去死”,说出口的却是“万岁爷,您要保重身子”。

    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努力想把它赶跑。然而它却像识途的蜜蜂一样,嗡嗡地飞了回来。

    在此之后,“他怎么不去死”这个想法成了她日常许的愿。只要他死了,她就不再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而是一步登天,成为皇太后。她要让那些明里暗里炫耀自己得宠的女人们再也笑不出来。

    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日,皇帝崩逝于承德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

    她的丈夫死了,她却如释重负,有一种成功将自己和过往切割开来的感觉。她不由得在心中称赞起自己的果断决绝。就像身上长了一块烂肉,她必须亲自用刀把它割下来。伴随着切肤的疼痛,也迎来了新生,既痛苦又爽快。

    如今,十几年前曾有过的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傍晚皇帝驾崩,她很快收敛起了悲伤,在紧急御前会议上宣布:醇亲王奕譞之子载湉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

    于公,载湉和大行皇帝都是宣宗成皇帝之孙,从宣宗这边论的话,血统是一样的;于私,这是她亲妹妹的儿子,是她的外甥,且皇帝只有三岁半,可以满足她第二次垂帘听政的意愿。

    嗣皇帝被连夜抱来了。这是一个白皙的、瘦弱的小娃娃,琥珀般透亮的大眼睛好奇而无辜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在皇宫里见过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了。这让她想起了刚刚死去的载淳,他小时候也曾用这样清澈的目光望着别人。已止住半晌的泪水又滑落下来。

    叶赫那拉氏的一生从来没有一个男性只属于过自己。丈夫咸丰皇帝风流成性,纵是得了个绝色佳人也不过三夜五夕就抛在脑后,她在他心中作为一个女人,而不是儿子的母亲,所占的位置不会比其他妃嫔更重;儿子明明是自己亲生的,却更亲近温和的嫡母慈安太后,这件事曾让她无数次恨得牙痒痒。

    但这孩子不同。

    他几乎是一张白纸。笔已经蘸好了墨,只待她去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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