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心晚上回去休息时也没有见到容隐。
她心中已经开始渐渐地有些不安了。
她摇摇头躺在床上,想把一切都抛诸脑后,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生活在一个常年经历战事的边关小镇,所有人都叫她毛丫头,连一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她懂事听话地将所有家里的事情都包揽了,还会主动去找活做,工钱也会拿回家,可是家里好像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她还有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哥哥,那个哥哥年轻力壮却好吃懒做,父母也偏心得紧,明明是她挣来的工钱,却连一个子都没落到她头上,她常年穿着的,都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衣。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丝毫抱怨。
只是她的乖巧并没有换来父母的关心,反而是将她卖给了要去上京城的商队,商队的头领看她姿色绝佳,便想把她买去献给认识的达官贵人。
就这样,她跟着商队踏上了去上京城的路。
娘在她离开时,对她说了她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温柔的话。
“丫头,去了上京城,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听娘的话,一路上都没有想过跑。
可是,她看到了好几个和她一般大的同样姿色上乘却莫名死在路上的姑娘。
她们都是第一天哭着要离开的,第二天就模样凄惨,衣不.蔽.体.地死在了众人面前。
她永远都忘不掉她们死不瞑目的样子。
由于她最听话,没有什么人对她严加看管,夜晚,她趁商队停下修整的时候跑去了冰冷的河里。
果不其然,第二日,她就发了高热。
商队的头领怕她给其他女子渡了病气,就将她一个人扔在了最后的马车上。
她摇摇晃晃地趁着夜色跑了。
却不想这个商队已经到了上京城郊外,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城。
她身上没有银子,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在她终于奄奄一息,终于快撑不住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说太子殿下在施粥。
她从太子殿下手下领了一碗粥,太子殿下长得真好看啊。
他见到她的脸色不对,还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
她摇头,迷迷糊糊地离开了施粥的地方。
她喝完粥,终于勉强清醒了一点,却没想到,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快走不动了,身子越来越沉。
最后,她倒在了一座破庙门口,眼里看着的是太子殿下施粥的地方。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大家都躲雨去了。
她也好想躲雨。
可惜好像不行了。
……
沈沐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她感到脸上很湿润,便抬起手擦拭掉眼角的泪。
她哭了吗?为什么。
她才想起来自己并非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她不是这个人。
可是这个人容貌和自己相差无几,她原以为自己真的这么好运气地回来了。
原来不是的,她回来了,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离开了人世。
因此,那不是梦,那是她的过去。
那是,这个女子的一生。
沈沐心突然很心疼,这个女子竟然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不曾拥有。
她试图躺下接着睡觉,却发现就算自己闭上眼也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空,索性坐起来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去。
沈沐心漫无目的地走在东宫里。
已经有外院的丫鬟小厮起来了,他们洒扫着院子,忙里忙外。
有几人看见她,知道她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态度变得谄媚地招呼着她。
她突然觉得这里变得好陌生,这地方也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沈沐心总觉得心中很气闷,可是又不知道缘由。
从前,她总是被父母保护在丞相府,幸福安乐地长大,虽说结局不怎么样,但是也算是过得不错了,可是方才做的梦和她之前见到的那些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她什么都做不了,保护不了自己的父母,帮助不了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东宫大门口。
她想要出去转转,却又觉得等会儿容隐知道她不见了恐怕不妥,于是她又折返回去。
这时候,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握住她的双肩。
“毛丫头,为娘找你找得好苦啊!”声音带着哭腔。
沈沐心转身看过去,是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妇女,她的发髻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起先也不以为意,以为是谁认错人了,正想说话,却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这张脸,她梦见过。
是这具身体的娘!
“你……”沈沐心震惊地说不出话。
中年妇女也没有想听她说话的意思,便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毛丫头,你怎么穿着家丁的衣服?”
“我就说我们毛丫头命好吧,听说你现在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事,俸禄指定少不了吧。”
中年妇女期许的目光落在沈沐心的身上,她突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最终,她吐出一口气,平静地对那中年妇女说道:“你,认错人了。”
这就是毛丫头从始至终都相信的娘亲,她一路上经历的艰难险阻叫沈沐心一个旁观者都动容不已,她的娘亲却是见到她的第一面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曾说出口。
真是不值,真是个傻子。
沈沐心在心中苦涩地说。
她转身欲走,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回去。
她来不及惊呼,就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
接着,她就看见了毛丫头所谓的的父亲和哥哥。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毛丫头母亲脸上平静的表情。
一中年男人对毛丫头的母亲说道:“你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把人带走不就是了。”
毛丫头的母亲小声嘟囔着:“我这不是把她引过来让你们好动手嘛。”
……
几人带着沈沐心离开后,齐归缓缓从院子里踏出来。
他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后转身。
容隐起床后,打开门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笑颜,他原以为是自己昨日对齐随珠的反常的态度。
他觉得沈沐心应该是生气了。
于是他转身去沈沐心的屋子外面。
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木心先生?”
他屡次敲门都没有得到回应,正在他想要推门进去却又顾忌男女之别的时候,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殿下,您找木心先生吗?”
容隐转过身,看见齐归站在院子里看着他。
容隐没有说话,反而尴尬地背过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宫找她有事。”
“她不在屋里。”齐归对他说道。
容隐好奇地问齐归道:“那她去哪里了?”
齐归陈述道:“属下只是方才在院子里看见过她,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容隐又说道:“那就算了,齐先生吃过早膳了吗?要不和本宫一起?”
齐归闻言笑了笑,而后拒绝道:“属下方才吃过了,真是不巧啊殿下。”
“竟然敢拒绝殿下的意思,你小子今日莫不是中了邪?”浦方关好门出现在容隐身边,他边走边笑着对齐归玩笑似的说着。
齐归笑了笑,又对容隐拱手说道:“还请殿下见谅。”
容隐站在石阶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齐归地笑容里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但是转念一想,齐归平日里老实本分,怎么可能会挑衅自己呢。
“无碍,齐先生,你去休息吧。”
齐归听完话,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容隐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总觉得,今日的齐归不太一样。
“真跟中邪了一样。”
浦方看着容隐在看齐归的背影,疑惑地嘟囔说了句。
“行了,走吧。”容隐往前边走边对浦方说着。
……
沈沐心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脸上笑得讨好的毛丫头的父母和哥哥,还有一群不认识的人。
她想说话,才发现自己被一块布塞住了嘴,手脚也被麻绳死死地捆住了。
“大人,这人我们也给你们带来了,那银子……”毛丫头的母亲看到她醒了,便急切地对一个人说道。
那个被他称为大人的人嫌恶地挥挥手,说了句:“去库房领吧。”
闻言,他们没有丝毫留恋,毛丫头的亲人快步离开了。
沈沐心本来还想让他们念在亲人一场,能够放过她。
结果他们根本对她就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她拼了命地呼唤,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别叫了,你父母本就是把你卖给我们了,为了找到你,本大爷还多花了几十两银子呢。”
沈沐心不再出声,她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放她了。
她得想办法。
她听见那个人的心声。
“齐小姐果然料事如神,这丫头竟然真的在太子身边。”
齐小姐?是谁?是她认识的那个吗?可是她们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自己?
“行了,既然还活得好好的,那就该去献礼了。”那个大人看着沈沐心笑了笑说道。
献礼是什么?沈沐心什么都听不明白。
“来人,把她带下去洗干净,换身衣裳,我们该办正事了。”
那人说完,就有一群侍女冲了进来。
她们带着她离开了那个房间。
……
“去哪里了,为何一整日都不见人?”容隐喃喃着。
“殿下,你在说什么?”浦方站在一边问他道。
容隐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他继续看着手中的册子。
她定然是生气了,待她回来好好跟她解释解释就行了。
一个小厮敲了敲书房的门,“殿下。”
浦方冲外面说道:“进来吧。”
那个小厮推门进来,对容隐行了个礼,而后双手奉上一张请帖说道:“殿下,宥王府送来了一张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