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

    “欲师叔!”

    “老三!”

    几乎是在俏如来和铁骕求衣回返意识,猛然站起惊喝的同时,整座思能装置失控暴涨,濒临功体极限的废苍生再也压制不住颠倒梦想的运作,随着神蛊温皇的警告,震耳欲聋的爆炸扫射四方,锋铁碎片与众人一同瞬间掀翻炸飞数丈!

    刹那爆裂巨大的光与声,如贯彻天地,吞噬日月,将所有的感官席卷一空,心神都似乎要在这不可撼动的力量面前,如同蝼蚁一般被完全抹杀,成为空壳。

    但另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与愤怒,突然在心内呼啸,狂涛起浪,以此作为实感线索,蕴姬渐渐从痛苦之中夺回意识,在激荡四周的烟尘弥漫之中,仿佛得见一张笑得怪异的,与自身五官相似的女性容颜,可她正要去寻,就发觉眼前烟尘连带着那张脸一起很快消散。

    视线之内,取而代之的是一具遍体鳞伤,不知死活,身着鳞族师相服饰的躯体。

    蕴姬感觉到思绪的迟滞锈钝,无法将眼之所见的镜像,传达给头脑分析事态。她直愣愣地盯着这个方向,直到锦烟霞将她搀扶起来,也只是条件反射地道谢,如同只是预先设置好的机关触发。

    梦虬孙正伏在那人的身边,猛力摇晃着大喊大叫。

    “啊,欲星移!欲星移啊!怎会这样!”

    废苍生满身血迹,颤颤巍巍地逞强站起解说,“没、没办法了。思能装置完全毁坏,他没来及回来,恐怕……”

    “师……相……”北冥觞一瘸一拐地撑到欲星移的身边,愧惭之色阴云笼罩着周身。他在梦虬孙的身后,想伸出手去,却又在半空折回,用力攥拳狠狠捶向自己的伤口。飞渊见状立即冲上去拦阻,将那只血肉模糊的拳头,沉默却坚定地抱护在自己的手心。

    “你……讲啥!”梦虬孙有一霎跳将起来,恶狠狠地回瞪过去,复又半跪下去死死攥紧欲星移的手臂,甚至上手去扳欲星移狼狈不堪的面容,“臭墨鱼啊,你又在算计什么阴谋了?臭墨鱼!你讲话啊!欲星移,你给我醒过来!欲星移啊,欲星移!”

    “他……不会醒来了。”废苍生别过脸去回答。

    “不,他还有呼吸!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啦!想办法,快想办法啦!”梦虬孙骤然暴起,疯狂将炸碎的锋铁拼凑到废苍生的眼前,“快!没时间了!快把思能装置恢复啊!”

    “梦虬孙,连颠倒梦想也毁灭。他,回天乏术。”废苍生沉重下了结论。

    梦虬孙如蒙重创,颓然跪坠下去。

    神蛊温皇缓摇羽扇,正准备亲自一探,就见到蕴姬已经替了诊脉,于是歇下,转向俏如来的方向,“最后一段,是师相助你们脱离的吧。”

    “唉。”俏如来沉声一叹,默认了答案,却也抱有一丝侥幸,“云姑娘,师相的情况怎样?”

    梦虬孙更急催问她,“安怎?他还没死对不对?他还有救对不对!”

    然而对视上这份悲切激狂的,却是一双出离冷透的眼睛,语调里是不合时宜的平静,“暂时死不了,不过……”

    “不过什么!”梦虬孙厉声追问,不放过一丝空隙,“小云,我知道你的医术很好,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蕴姬未答,转而看向俏如来,后者立即会意,“众人先行撤退!快!”

    雪山银燕立即说道,“大哥,但是还有很多人尚在地门。敖鹰前辈他们……”

    “大智慧在钟声传达了信息,他们知道何处集合。众人先退往还珠楼,详情路上再说。”俏如来应道。他说罢便走,蕴姬跟随踏出,但又站住回望一眼倒在地上的欲星移。

    “等一下!”梦虬孙跳起来拦她,“你还没告诉我方法!”

    北冥觞此时已然将欲星移背起,走到她二人的身侧,“咱们先跟上。蕴妹,我知道,过去的事情,让你不能原谅师相。但是,就算是看在我的面上……”

    “就只有这样?”蕴姬看向北冥觞的眼睛,“在你的眼中,我就只有这样?见死不救,因私害公。而你,也就只有想到这些吗?”

    “我……”

    “你与臭墨鱼有仇怨?”梦虬孙叫道,“那好,让他醒来,我帮你一起打他!”

    “你们太高估我了。带去海境,交给太医令去看罢。”蕴姬平静道。

    “可是……”

    “我相信小云姑娘说得是真!”意料之外,是飞渊站出来挺她,“一个人不够,我们就多找几个名医,总会有办法的!阿觞,你麦太心急了。”

    “但是……这都是因为我……我会向父王请罪。是我,辜负了父王的期待。”

    “如果你只想到请罪,那才真是辜负了期待。”蕴姬冷然评价道,“欲星移倒下,因此将引发的朝野暗流,还有地门留给的信息,都是你身为鳞族皇太子需要思考的事情。”

    还珠楼之外,等候多时的公子开明摇摆一下,以目光打量了队伍,问,“其他的人呢?”

    俏如来回答:“各自休息养伤,但是叔父、狼主、独眼龙前辈,还有玄狐,没前来与我们会合,我担心他们的状况。还有现在我们的战力大损,如果遭遇攻击,凶险万分。”

    “元邪皇竟然没进兵,这不是他的风格,难道……”

    “他受伤了。”俏如来接道。

    “让他受伤,如果是缺舟说不定有可能。但是真真料想不到元邪皇竟然这么快就能一统魔世,凶岳疆朝竟然连一年也支持不住。”公子开明以手指天,复又攥拳,声音之内充满扼腕之感。

    俏如来的表情则更为严峻,“如果应龙师会败得这么简单,那元邪皇的能为就远远超乎我们先前的估计。”

    神蛊温皇点出重点,“现在佛国的状况?”

    “俏如来也不知情。是现在众人伤疲在身,所以查探的事情……”

    “越快越好。我们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千雪王爷的下落,还有老三的身体……”铁骕求衣下意识望向还珠楼的大门,“这笔帐,铁骕求衣迟早要向雁王讨回!我即刻回转苗疆,,回报吾王整合内部,共同抗战。”

    “劳烦你们了。”俏如来微微躬身以礼,“云姑娘正在协助师相情况进一步稳定,稍后便会送回海境。但,二师叔你不打算等她一道回苗疆复命吗?”

    铁骕求衣闻言站住,默了一息,才道,“他们师徒之间的恩怨,我想,还是由她自己决定。”

    公子开明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嗯嗯,听起来真有故事。不过,这不是现今的重点。”他看向抽身而退,慢悠悠想走回还珠楼的神蛊温皇,“楼主到了现在,还想要抽身?”

    神蛊温皇故作揶揄一声,“温皇生性疏懒,但是元邪皇与魔世,这样趣味的游戏,温皇自也不会轻易缺席。你们继续,有需要时来还珠楼找我。”

    俏如来亦问:“前辈为何不留下共商对策?”

    神蛊温皇叹道,“唉,这么严肃的讨论,不是神蛊温皇的风格。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了解佛国内部的状况。地门祸解,还珠楼附近也可以成为你们的据点,要怎样处理,众人就各凭本事了。”

    “铁骕求衣也告辞。”

    目送两道身影各自消失的公子开明,转向俏如来发问,“方才说师相的状况,到底是怎样了?”

    俏如来一下忧色袭面,音色沉沉,“三师叔他……唉……”

    “欲星移的意识,真正没办法了吗?”梦虬孙立在榻边不远处,不甘心地再次追问道。

    “恢复意识还是第二步的事情。”蕴姬说着将一瓶培元丹交到梦虬孙的手中,“每日一粒,维持现状。沉疴未清,又添新创,还要使用思能装置这么大负担的冒险,先保得住这条命,再谈后续。”

    “你怎么……你对这个结果,好似不意外。”

    “说实话,没玩掉小命,都算是天运。他战前的状况,就已经很差咯。强撑罢了。”

    “那你怎么都不讲!”刚一踏进房内的北冥觞,质问口气直冲而来,“怎能让师相再行险!”

    “你觉得,他是会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我……”

    蕴姬凉凉瞧了他一眼,起身让开身位,“基础的处理好了。你们这就启程罢。”

    “等一下!这么大的事情,蕴妹你难道不与我们一道回海境吗?”

    “欲星移的事情,与我何关?”她微提声调地讶异,事不关己般走出门外,“至于海境,那就是太子殿下与龙子大人的责任了。”

    梦虬孙的声音在身后犹紧追不舍,“那王呢?王如果知晓这件事,一定会真伤心!”

    “大概会吧。”蕴姬不甚上心地回应道。

    “什么叫大概!喂!”

    飞渊找到独自一人,抱头坐在地上的蕴姬时,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生怕刺激地轻轻拍了一下。

    “你还好吗?”

    谁料对方揉着一双惺忪睡眼抬头,显然刚刚而醒,“飞渊……姑娘吗?”

    飞渊瞬间虬龙附体地喊了一声,“看到鬼!不是,你安怎在这里困?”

    蕴姬不在状态地应了声,“嗯,不知为何,觉得很累。”

    “不会吧,难道你也是因为思能装置消耗太多?身体哪里不舒服吗?真正没事吗?”飞渊紧张兮兮地上下其手,一双眼眸充满担忧。

    “我没事,只是觉得很不真实。好像自己在做梦。”

    “做梦?”

    “欲星移会倒下什么的。很不真实,却醒不过来。”

    飞渊面上闪过一丝悲悯似的的哀戚,她伸手将仍显茫然的蕴姬揽进怀里,“其实,你一点嘛也不像是表面那样无所谓。为什么要表现出无所谓?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罢。”

    然而她的没有泪意并非压抑,即便探究深处,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好像被整块挖走的虚无,“应该怎样做?这种多余的感受,我并没有流泪的理由与资格。”

    “什么资格,什么理由,这都谁规定的啦!哪有这些东西!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啊。”飞渊说着在自己的耳边比了倾听的手势,“我在听哦,你将心里话讲出来比较好受。”

    “多谢你,但,留我一人在此就好。我……没什么话可讲。”

    “唉。”飞渊叹了一声,“你知道吗?你讲的话和阿觞方才讲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其实,你也想过自己可以阻止事情的发生,对么?”

    “不可能!那个人不会听我的。”蕴姬立即高声反驳回去,“你什么都不了解,我根本就什么都影响不了,什么都做不到!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不,我不想再思考那些无意义的东西!”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你在逃避,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啊。不要害怕,你、我、阿觞,加上梦虬孙,我们一同承担面对。所谓的朋友,不就是这样?”

    蕴姬望着她一会儿,忽然道,“是皇兄让你来做说客的吗?”

    飞渊明明一副被抓包的表情,却还强撑着镇定,“哪有。是我想要陪阿觞一起回海境。你看,他的情绪还很不稳定,我放心不下。他答应我要勇敢面对接下去的处置,我答应他会和他一同面对。只不过……”

    “只不过敖鹰前辈希望你尽快回返剑宗。其实道域战火虽暂歇一时,王骨也归星宗之手,但境内局势还不是非常稳定……”

    “就是说啊!”飞渊用力点头赞同,“再说,现在朋友有困难,我一代侠女飞渊,抛下朋友回老家,也太没义气,没有格调了!”

    “好吧,我会去和前辈讲讲看。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答应我。”蕴姬郑重其事嘱咐道。

    “哦,是什么事?”

    “海境有一句话,叫做静水流深,是说表面越平静的水脉,越是潜藏有深不见底的激流。你只要牢记,你来海境只是送行,千万不要涉入太多无关之事,否则我也很难同前辈交代。”

    “呃,有这般危险吗?”飞渊狐疑道,“从阿觞的方面,我真正是完全看不出。”

    “一滴水在不同人的眼中,并不相同。海境也是如此。在皇兄眼中,在我眼中,在梦虬孙眼中的太虚海境,说不定毫无相同之处。”

    “咦?这倒是令我好奇起来。哎呀安啦安啦,我会注意的,小心,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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