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

    因为这一小插曲,两人也没了继续留在将军府用膳的心思,话别片刻便要起身离去。

    倒是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孟允宁突然之间又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说舍不得让孟允宸走。

    这话一出,本就心疼弟弟的孟允宸更是心如刀割,对幼弟展现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和怜惜。

    “允宁莫要哭了。”

    孟允宸向来不善言辞,更不知该如何安慰男子,纵然现在心中再怎么着急,却也只能吐出这么几个干巴巴的字眼。

    他抿了抿唇,眸中满是懊恼。

    “哥哥每次都要离开好久,只留下允宁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府里,允宁,允宁好害怕……”

    孟允宁越说越是泣不成声,到最后竟是直接扑到了孟允宸怀里。

    他肩膀微微抖动,喉中溢出细碎的啜泣声,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轻轻拂过孟允宸的指尖,无端令孟允宸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是了,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

    他上战场时允宁才十岁,男子本就被从小教导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中的下人又在母亲和父亲相继过世后散了一大半。

    允宁这六年来过的该是有多么煎熬……

    他默默地安抚着怀中的孟允宁,陡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枉他违背礼教做了如此多的抗争,到最后还是挣脱不了身为男子既定的命运。

    他立下再多战功又如何,最终的归宿不还是被囿于后院,成为权力的棋子。

    甚至,他如今连陪着自己的弟弟都做不到。

    “是哥哥没用。”他声音低哑,纤长的手指缓缓收紧。

    “哥哥,你别这么说,”孟允宁急忙仰起头,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黯然地道:“是允宁不好,总是让哥哥为我操心。”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孟允宸微微垂眸,掩下其中酸涩。

    一旁的顾锦明显察觉到了孟允宸越来越低落的情绪,不由黛眉微蹙。

    他竟当真如外界所说,对幼弟百般娇惯,就连喜怒哀乐都会被其轻易左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这位弟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正当她苦苦思索的时候,孟允宁却陡然挣开孟允宸的怀抱,直直跪在了她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顾锦诧异地问道。

    “我……允宁不求别的,只求璃王殿下能同意允宁常去看望哥哥。”

    孟允宁眼睛红红的,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这是一副正常女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惜的模样,只可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顾锦。

    顾锦上辈子是个事业狂,她向来只欣赏性格刚强有手段,如孟允宸一般的人物,最不喜的便是孟允宁这种性子柔弱毫无主张之人。

    此时孟允宁这一番操作下来她是说不出的反感,但碍于孟允宸在场,她只能挂着假笑和孟允宁周旋。

    “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允宸的弟弟,思念亲人乃人之常情,你想来看望允宸直接派人通报一声便是。”

    “真的吗?”孟允宁轻咬贝唇,小心翼翼地看了顾锦一眼。

    “自然是真的。”顾锦点点头。

    “谢璃王殿下。”

    孟允宁闻言又是瞬间激动得落下泪来,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顾锦眼中飞快略过的一抹不耐。

    虽然顾锦能理解这个男女颠倒的世界中男人地位低下的设定,但她到底是个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的人,整天看着男人哭哭啼啼实在是令她无法接受。

    况且这个孟允宁明明和孟允宸是亲兄弟,这性格相差的也太远了些,动不动就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看得她眼皮直抽抽。

    眼看着孟允宁还有要继续开口的趋势,顾锦赶紧抢先一步,道:“没其他事的话,本王和王夫就先行告辞了。”

    孟允宁一句话卡在喉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勉强一笑,道:“那允宁送殿下和哥哥出府吧。”

    顾锦原本想说不必,只是在看到孟允宸默默望着孟允宁出神的样子时,到底是没忍心拒绝。

    想来在孟允宸心中,是极舍不得自己这位弟弟的吧。

    出乎顾锦的意料,这次孟允宁并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他极为乖巧地将他们送至马车上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马车内,孟允宸低着头,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攥住了衣角,捏出一圈圈褶皱。

    “你这是在跟自己怄气吗?”顾锦无奈地道。

    眼见孟允宸没有搭理她的意思,顾锦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松开他的手指,替他抹平衣角。

    其实他不说她也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无非就是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没能照顾好弟弟。

    一路上顾锦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毕竟这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她倒也不太好插手,便只能作罢。

    ……

    这几日朝堂上并不太平,于数月前被委派到岑州赈灾的五皇女在回京的路上为流民所伤,女皇得知消息后大怒。

    此事实在是发生得过于蹊跷,岑州灾情并不严重,按理说百姓的情绪应该早已被安抚下来才是,怎么会突然出现流民。

    更何况五皇女虽然出身并不高,却也是堂堂皇女,身边高手如云,仅凭这几个流民如何能伤的了她?

    “好端端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流民?”顾凌阴沉着脸,锐利的眸子缓缓扫过底下站着的一众官员。

    众人皆是冷汗涔涔,瑟缩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顾锦身为地位仅次于太女的嫡皇女,所站位置极为靠前,顾凌的目光在落到她身上时突然停了下来。

    “老三,你怎么看?”

    顾锦内心叫苦不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几个月来她虽然已经开始慢慢了解朝中局势,但她与这位五皇妹素未谋面,仅从她的事迹中推断出大致性格,如今若是贸然开口,难免会露出破绽。

    电光火石间,顾锦故作为难地道:“回母皇,儿臣愚钝,兴许……兴许这只是个意外罢了。”

    “意外?”

    顾凌微微眯了眯眼,自己这个女儿有几斤几两她是了解得很的,原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有用的回答。

    只是近日里见她性子似乎稳重了些,做事也不再像以往那般荒唐,便随意一问。

    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这老三依旧是毫无长进。

    这样也好,到底是她最爱的男人生的孩子,今后太女继位,亦可保她做个闲散王爷,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顾锦察觉到顾凌的视线逐渐从她身上转移开来,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原主就是个草包,她只需要装傻充愣就能轻易蒙混过关。

    接下来,顾凌又先后问了几个官员。

    只是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久居朝堂的人精,皇家的事情她们如何敢轻易揣测,万一涉及党派之争,那岂不是要将整个家族都压了进去。

    顾凌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这些官员尸位素餐,在其位却不谋其职,要来何用?

    “退朝。”顾凌的脸几乎黑了个彻底,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眼看着女皇走了,官员们立时三三两两低声议论起来。

    反观顾锦,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满脑子只想着找孟允宸,压根懒得去管那个什么劳什子五皇女。

    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总归不会落到她头上就是了。

    孟允宸许是为了顾及她的面子,在外时极少对她冷脸,再加上已经习惯了她的靠近,并未展现出抗拒。

    他不动声色地稍稍落后顾锦半步,默默跟着她一起出宫。

    整个朝堂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男子,行事难免更容易引人注意,顾锦是他的妻主,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与她并肩而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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