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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壑底

    姬酒酒从昏暗中睁开了眼睛。

    先动的,是她好看的睫毛,有几片雪落在了那里。

    她白色的衣衫下是一片暗红黝黑的广袤土地,暗红,是她鲜血沁濡的缘故。

    她的身体尚不能动,只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捕捉了世界的气息,她尚活着。

    正下着雪。

    有好一会,那双眼睛一动也不动,像是看着,却又完全的空洞,一会儿才渐渐还神过来。

    像是另外的一个世界,云幕低垂,晦瞑和幽暗是它的底色,树木犹如人的毛发一样倒生着,树顶有脸无身的彩色妇人把美目睁开,小心地窥视着,妇人之状如筝挂之于林。

    坐着的人慢慢站起,一层一层地围过去,雪静静地飘着。

    一个小女孩伸开双臂拦着。

    “要吃了她吗?别忘了那只老鬼,老鬼可要回来了呢!”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一个男子好意提醒。

    小女孩梳着双丫角,身上穿着一件红闪白的丝袄,脚上踏着一双似狐狸头的浅红绡金鞋,此刻因为紧张弓起了身子。

    小女孩不会说话。

    身后的姬酒酒挣扎地坐起来,又跌倒在地,小女孩见了跑过来,抱住姬酒酒的手臂想扶住她。

    他们围得更近了,一点一点地逼过来。

    是人却没有人的样子,为永失自由而癫狂了。

    你能想象吗,这些人为活下去,会彼此相吃,如何吃法,用一把尖刀从被吃人的额头开始剖,扯下头盖骨取下双眼,又用刀割下手跟脚,饿了吃一些,每次亦不敢多取,等到这人快被吃完时,才咽了一口气。

    被吃的人有时甘愿被吃,吃人的人心里早扭曲了。

    姬酒酒是他们想吃了很久的猎物。

    那日,归墟大壑的封印震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死期到了。

    归墟的符文果真厉害,那一日的他们简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连那个死狐狸和老鬼都为符文所伤。

    死狐狸和老鬼,他们又倚仗又恨。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醒来便见了姬酒酒。那个老鬼简直兴奋的手舞足蹈了,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激动地叫小女孩近身守着姬酒酒,自己则坐在几丈外看护。

    死狐狸和老鬼是最先醒过来的,也是最先发现姬酒酒的。其时姬酒酒满身血污,死狐狸性里爱洁,就把姬酒酒让给老鬼。

    好巧华莲偷来的黑布遮盖住了姬酒酒的龙爪。

    老鬼一步步地走近。

    忽然老鬼止步再不敢向前了,他环顾着周围,又惊又怕,又明显带着一种激动,看姬酒酒,又看四里。

    死狐狸也感受到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空间里流转,只见姬酒酒的身体被慢慢托起,黑色的布被揭开了,那只烛龙的龙爪令老鬼彻底崩住。

    无形的强大力量化作金色的流光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点一点地注入姬酒酒的眉间,什么在姬酒酒的身体里破开了。

    “柏鉴的封印!”

    若在平时,老鬼定因这死狐狸唤他主人的名字而跟他没完没了,可今日的老鬼早顾不上他了,只瞧着姬酒酒。

    流光不息,源源不断地传进姬酒酒的体内。

    老鬼从旁望着,忽然跳起来:“老狐狸,这是我主人的力量,我主人的力量!她是姬嬛是姬嬛!”“不,我怎么能直呼小主人的名字……”“她是姬嬛,是姬嬛啊!”老鬼近乎于热泪盈眶,一跃而起,连翻筋斗。

    死狐狸望着,一片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力量才渐渐消失。姬酒酒失了那股力量的承托,身体从空中落下来。老鬼不敢上前,叫小女孩芊看护。

    姬酒酒最先听到了那人的脚步声,他的长刀出鞘杀人时,她的一缕头发也被他削去。

    那人看姬酒酒哼了一声,眼睑低垂,“只一会的功夫就要生事,是活得腻歪了。”他道,眼光微微地抬起。

    地上躺满了一圈的尸体。

    那些人的脸闪过一阵仇恨,像是一条蛇在那里蜿蜒盘旋,随时吐信把谁吞入腹中。

    一阵窸窣响,他们都不甘心地跃开了。

    身后传来谁的声音。

    “死狐狸,你削我主人的头发做什么!”

    是个瘦骨嶙峋的老者,独眼,身上穿着件发白的蓝衫,下面的裤腿卷起,露出了一截受了伤的小腿。

    老者跟狐狸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狐狸威仪济楚,身穿一领红白色的锦袍,环佩挂于腰间,金丝缀于衣,浑身养就一段凌云之气。

    小女孩朝那人奔跑过去,那人浅浅一笑,将小女孩捞起抱在怀中。

    “刚才吓坏了吧?”

    小女孩摇了摇头,指了一下姬酒酒。

    四人的目光相碰。

    “倒像你的母亲,可惜她所嫁非人。”

    “你才所跟非人,我主人好的很!”

    “抛妻弃女叫好的很啊!”

    “我主人是有苦衷的!你个死狐狸懂什么!”

    “告诉你多少次,我可不是什么狐狸!”

    老狐狸和老鬼又开始吵架了,小女孩芊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精灵似的目光,瞅着。

    老狐狸和老鬼就此停住。

    对面的姬酒酒望着,一会儿转身离开。

    老鬼急挡住姬酒酒,又怕唐突。

    “小主人您要去哪儿?您受了很严重的伤,这里危险,跟我们在一起吧。”眼底风霜累累,却一片热忱。姬酒酒见了,看老鬼道:“你错认人了。”说罢,转身走开。“容老鬼冒犯,你的名字可是叫姬嬛。”姬酒酒走的脚步停了,慢慢转过身。老鬼眼含泪花,眼光掠过姬酒酒右臂处的龙爪,慢慢后退,跪倒在地。

    “您受苦了。”

    凄冷的天幕下,乱雪纷飞,小女孩芊伸出手臂,接住了第二片六瓣雪。芊的目光望着,望向姬酒酒衣摆的一角,风动雪落,那里的图案同她手臂上的六瓣雪一模一样。那图案是她最先看到的,随后就有这样的花落下来。

    “下雪了。”父亲道。

    她第一次感知到雪,她把雪带了来。

    芊望着,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哀艳到极致。

    有种不自然的寂静和空旷笼罩着,天弯里的云涌动不止,低至近乎人的头顶。沉沉的,寒冷的,像永寂的夜。

    风呼呼地吹着,不规则的层叠岩石下坐着三三两两的人。

    他们都有一双枯槁的眼睛,那些眼睛在看到姬酒酒时得到了反应,一阵窸窣响,人影从四面八方走出来,密密麻麻,平铺了整个画面。

    老狐狸抱着芊信步悠闲地走着,此时他的眼里浮动了一种戏虐的表情。

    像是一种游行,有罪的人初来乍到,带着和自己一样的罪罚被判至此,只是她尚存于世,还活着,光这一点就令他们分外不爽。

    挑衅,轻蔑,不甘,屈服,嫉恨,哀怜,这些表情一个个在姬酒酒的眼前闪现。

    枯朽的双颊,深陷的眼窝,灰黄色的皮肤耷拉着,瘦骨嶙峋的双手和身躯透露出被折磨到呆滞的苦难,这是他们的共同之处。

    像两军对阵,狭路相逢似的。

    刀出了一点鞘。

    时间过得很慢,那些吊着的眼睛始终望着他们。

    暴动发生了,不知是从哪一个脸孔开始的,由那个脸孔引着,向他们厮杀过来。

    老狐狸的刀彻底出鞘,血珠在刀尖上舞蹈,给这里的幽沉添了一抹亮色。

    “把他的头砍下来!”有人大叫。矛,剑,短刀便来砍谁的头。

    浪头正盛!

    “不要怕,小主人,老鬼会保护你!”老鬼护着姬酒酒,就像伟大的父亲护着孩子一般护着姬酒酒。姬酒酒看到了他眼中燃烧的目光,热烈而真挚。姬酒酒心里阵阵空茫,却也弹落了斩向老鬼的兵刃。

    老狐狸挑眉一笑。

    “老鬼,她认你了呢!”

    老鬼的眼睛在他干皱的眉骨下炯炯发光,如一团明火!冲力将他和姬酒酒冲散了,可一瞬间他又重新站到了姬酒酒身旁,张着臂,他手上的弯月黑刀就挺立在姬酒酒身前!

    脚下是匍匐着的尸体!

    “要老鬼的命!就冲我老鬼来!不许伤我主人!”

    有短暂的止歇,似杀戮停住。

    可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那些脸孔又开始了,像发了疯,要把谁撕碎似的。

    老鬼望一眼老狐狸,将弯刀入地,竟将地上的死人尸体操控!一片混杀,只见地上堆满了尸体,鬼愁坡上,已为一片尸坡。

    四人站在尸体间。

    “这里一直………都是如此吗?”

    “是啊,一直如此,我和老狐狸已经不知道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主人,不要再看,请随老鬼这边走。”

    姬酒酒没有应他,犹站着,满地腥红,如置溪间。她的眼中已不是不能承载这些,一会儿她应道:“好。”并颔首,相谢了。

    是一片海棠花林,花林中矗着一处居所。

    黑糊糊的木板延伸在脚下,也许不是黑色,只是无光的缘故。

    天边的云幕低垂着,海棠随风摇动。

    姬酒酒随老鬼进了‘海棠花林’。

    一扇门被推开,老鬼请姬酒酒进去。老鬼走后,姬酒酒独自站在黑暗和寂静里,尘世的一切又活过来。

    “华莲。”一想到他,她干涸的双眼重新泛起涟漪。

    清亮的,像月光。

    坐着的姬酒酒睁开了双眼。

    此时,一股琵琶声传来,只见窗外遍布了人的影子,密密麻麻,高低错落。

    琵琶声越来越响。

    门似被风雨撞破,那些持刀带伞的白衣戴面具之人飘进来取姬酒酒性命。

    琵琶声急急。

    跳跃,旋踢,夺面,擒拿,刀戕,伞刃,一招一式无不狠辣。

    有人要姬酒酒死!

    寒气侵人,满目的月色自天弯斜照,昏睡的人慢慢醒转过来,想是被月光照醒。

    海棠血红,门开,那些影子有序地倒退,姬酒酒自门中踏出。

    身上已没了一块好肉,却不死。

    有人吃惊地停下,又缓缓地弹动,却被人夺走琵琶。

    白衣白面的人开始消散了,姬酒酒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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