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二十

    海上升骄阳。

    欧蔷六点钟就醒来了,她吻了吻床上的“睡美人”,悄声按铃让佣人拿换洗的衣物。伴着浪漫的星光,她使他生生睡到凌晨。

    在昏睡之前,海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这是想让他后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欧蔷身对落地穿衣镜换了件榛仁红立体浮雕茶歇裙(1),颈上系着印花丝带,脚踏一双黑漆玛丽珍鞋(2)。她对镜露出一抹甜笑,随后意气风发地从衣帽间向主卧走去。

    “睡美人”已经醒来。

    想起昨夜的荒唐云雨,海雾自然双颊绯红。就算他已经跟司雪绘离婚,是单身的男子,但并没有与眼前的女人订婚,婚前云雨,实在是罔顾豪门规矩!

    “啊……你……”海雾羞涩地钻进被子里,双腿拱来拱去,仿佛钻洞的兔子。他沉默许久,才声音苦涩地呜咽,“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你是坏人……不是说好不吃掉我吗……”

    涂完口红,欧蔷擦起了眼影:“你说得对,我是坏人。不过你现在已经是我这个坏女人的了,我会负责的。”

    海雾委屈道:“我……我没脸见人了!”

    复古宫廷梳妆镜前,欧蔷勾上一对茶白搪瓷郁金香耳坠,笑吟吟道:“没脸见人了?那就躺在我的床上一辈子呀,我求之不得。”

    海雾举起抱枕向她扔过来:“不许再说了!”

    欧蔷的浪笑声肆意飘浮在海上,惊起一群白羽海鸥。

    余海霁小姐从街舞联谊赛飞回来后,欧蔷约她在游轮上见面。海霁一边吃着提拉米苏冰激凌,一边坐在甲板上:“欧小姐?”

    只见欧蔷潇洒地往圆桌上一跳,美腿就那么搭在椅背上:“你好!我是你的新嫂子!”

    海霁小姐害怕地抱紧了自己的冰激凌:“……?”

    随后自己的宝贝哥哥从船舱里走出来,身上披了件女式的衬衣,两颊含春,令人想入非非。他原本的西服被“新嫂子”撕碎了,哪里还能再穿上身。眼看哥哥的委屈模样,海霁就能猜出昨夜发生了什么!

    “啊——”海霁的双马尾几乎要飞起来了,她指着欧蔷喊道,“你干了什么?我哥为什么换了衬衣?你——”

    相当应景的是,海霁头上夹着一对搞怪的流汗颜文字发卡,令人忍俊不禁。欧蔷在心里暗想:真是老二次元了。

    海雾紧张起来:“霁霁,你听哥哥说……”

    欧蔷却坏笑喝了口覆盆子红酒:“没错,我们昨夜度过了美妙的一夜。”

    海雾:“……”

    海霁小姐登时睁大了眼睛,给了像八爪鱼似的坐桌上的“新嫂子”一拳,欧蔷尚未准备,直接被这一拳干到了海里,浪花一簇漾起一簇。

    欧蔷在海里翻滚了几圈,终于扣住船舷,无奈道:“你怎么打嫂子啊?!”

    “我要杀了你!”海霁小姐美目圆瞪,仿佛一只被强行搁浅的海豹,“你不是说你不做过分的事吗!你不是说你是正经淑女吗!你不是说让我放心地去吗!”

    海雾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连忙传唤男佣:“快!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海霁高喊道:“你——你这个卑鄙的禽兽,你敢强占我哥哥!上来,跟我赤手空拳地单挑一场!”

    “不是这样的,”海雾握住自己妹妹的手,切切道,“蔷并没有强占我……昨晚,昨晚我们都喝了酒,情不自禁就……”

    此时此刻,他羞红了脸,不能在解释下去了。

    无需人救援,欧蔷攀住船边,一个轻巧的引体腾空翻就落回游轮上,她续道:“你情不自禁就多了个嫂子。”

    海霁颓然揪了揪水蓝色的马尾,显然无法接受这一切。

    更令人难过的是,哥哥无暇相顾,只担忧地看着欧蔷全身上下:“你没事吧?海水冷不冷?”

    欧蔷揉了揉被她横加一拳的右脸,笑得肆意:“没事儿,不打不相识嘛。你都打完了,出了气,也该认我这个新嫂子了。”

    海霁冷笑一声,送了她个国际友好手势:“嫂子好。”

    海雾拿过男佣递来的沙滩巾,为欧蔷细细擦拭身上的水珠:“好了,你们两个,谁都不许闹了。”

    这日之后,海雾就住进了一座欧蔷名下的僻静别墅里,静养身心。深秋的花园开满典雅的蟹爪兰,每逢清晨,便有幽香伸入帘窗,送来满室氤氲。

    为了让海雾住的舒心,欧蔷特地让林皎请来异国的厨师和甜点师,每日给他更换花样端上餐食,海雾却还是没什么胃口,瘦削不少。

    今天欧蔷回到别墅时,海雾正躺在长沙发上看时尚杂志,身上盖着薄薄的天蓝鹅绒毛毯。欧蔷踢了靴子,伸着懒腰问管家:“今天他吃了多少?”

    女管家整理起餐车上的银餐具,轻声道:“先生早餐只用了一只法式可颂,外加半杯鲜牛奶。”

    “这么不给面子啊?”欧蔷在藤蔓吊椅里落座,摸摸身边男人绝色的容颜,“我记得你以前饭量没这么少。为什么呀?本姑娘哪里开罪你了?”

    海雾懒懒地把杂志搁在茶几,推开她作怪的手:“胃口不好而已。”

    欧蔷握过他的臂弯,媚笑吮吻男人的指尖:“这可不成。你饿瘦了,我睡起来多没劲啊。”

    海雾似嗔似怒看她一眼,指尖轻点她眉心:“流氓!”

    话虽如此,自从游轮上那荒唐旖旎的一夜后,欧蔷与海雾虽然时常见面,却再也没有做过爱。尽管有时欧蔷睡在这栋别墅里,二人亦是分房而居。

    海雾知道,她把这段感情看得万分认真,她要给他一个名分。

    随后欧蔷打了个响指,让管家与佣人们送来几碟精致的早午餐。墨绿瓷碟里摆着牛油果培根三明治、蓝莓肉丝松饼、番茄青豆泥与口蘑焗芝士,中央还有一大碗酥炸鳕鱼排。

    欧蔷抬手就拿过鳕鱼排,用银叉一夹,里头便露出了白生生的鱼肉:“来,我喂你。”

    海雾却躲了躲,不肯入口:“怪腥的,不想吃。”

    这六个字叹得轻轻的,飘在欧蔷心头,犹如撒娇一般。他面颊上有粉釉似的乳白光泽,恰如矮桌上那一束玛格丽特(3)。

    她帮他尝了一口,笑道:“一点都不腥。”

    海雾这才松了口:“那你喂吧。”

    欧蔷用银叉把鱼排分成小块,蘸了青柠酱喂给他,海雾虽没有胃口,也乖顺地吃下不少。他咀嚼鱼排时,眼神澄澈,像极了卡通电影里的小兔子。

    欧蔷吻了吻他耳垂:“真乖。”

    “我不敢不乖,”海雾抬手理顺欧家二小姐的碎发,轻笑道,“由二小姐亲自喂我吃早午餐,这么大的殊荣,旁人可没有。”

    欧蔷起身在落地窗前走了走,亚麻油画色学院风秋冬毡毛裙显得她身姿窈窕,领上镶嵌了墨绿丝绦蝴蝶结。她又搭配一只格纹贝雷帽,颇有艺术家的典雅气质。

    欧蔷向他wink:“那当然,我是你的妻主,当然只对你一个人好。”

    星期六的下午,欧蔷在漉风市雕塑作品,海雾就闷在别墅里看十八世纪的老电影,他拿了一桶番石榴核桃果仁冰激凌,边吃边看,还让佣人时刻留意欧蔷的动向。

    因怕他凉着胃,欧蔷从来不许他吃冰激凌。他这是在偷吃。

    门口忽有一阵骚动,似乎是谁硬闯了进来。海雾心里陡然沉下谷底,这里如此幽静偏僻,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打听到了他的行踪?

    一阵喧扰后,十来个保镖疾走入内,钳制住别墅里的管家与男仆,随后一位身形窈窕的黑裙女人,凛冽的眼眸如极光般耀眼。

    不是欧蔷。

    微微融化的冰激凌落在丝毯上,海雾顿时恐惧起来:“你……我和你已经离婚了……请你出去……”

    雪绘一把握住男人的玉腕,不容拒绝道:“跟我回家!”

    “放开!你放开!”丝丝缕缕的恐惧汇聚成漩涡,悉数流入他眸子深处,海雾抵死挣扎,逐渐泫然欲泣,“司雪绘,你放了我吧!”

    雪绘怎么肯放过他,抿唇不语,只抱过他的腰,要将人活活抱走。

    海雾正要呼救,却被女人强势地反剪双手。司雪绘的低吟像是鬼魅的声音:“你这辈子,永远是我的人。”

    随后一抹朱红的身影如风般飞进来,那些特种兵出身的精锐保镖挨个上场,于她不过是易散云烟。海雾忽然意识到,十八世纪老电影里来去无影的杀手美人原来真实存在。

    欧蔷抿一抿玫瑰色的性感红唇,手.枪指着司雪绘的后颈:“放开他。”

    海雾不由自主轻唤出声:“蔷……”

    雪绘毫不畏惧地转过身来,冷眼看她:“是你,不择手段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的。”

    欧蔷当着她的面,把病骨支离的美人扣入怀中,她浓墨似的羽睫根根分明,犹如蛱蝶展翅欲起:“你根本就不配拥有他。”

    雪绘逼问道:“你就配吗?欧蔷,你就配吗?”

    她的语气不曾动怒,却字字寒凉,比动怒更恐怖千万倍。

    欧蔷轻蔑一笑:“至少我没有给他喂LSD。”

    “你根本没有给别人幸福的能力。”雪绘斜斜乜她,犹如一只蜥蜴看另一只蜥蜴,眼神中有注视同类的鄙薄,“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和我别无二致。你以为你是救世主摩西(4)吗?我缺少的,你同样缺少。”

    闻言,欧蔷的神情略有动容。

    海雾被她护在身后,从他的角度望去,镶嵌白车骨蕾丝的朱红系带裙遮不住后背的蓝色蝴蝶。而那绚美的刺青下,是深浅不一的陈年伤口。

    即便短.枪所指,雪绘却笑得胜券在握:“你,永远也逃不脱孩提时的诅咒。”

    砰——

    欧蔷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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