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去车站。”黎玥俍没有再看林斐。
他信手把那件白色体恤往车的后座一扔,就利落的转过身来启动汽车。
“系上安全带,”他松开手刹,右手离林斐又是近乎微尺毫米,林斐猛的躲开,他看一眼她,神色仍自若地继续说,“我送你去车站……”
黎玥俍松开手刹,又一抬手把暖风往林斐那边掰了一掰。
半天,林斐都没再动作,眼神就盯着车载空调的方向发呆。
他是什么时候打开的空调?
他是又什么因为把暖风往她这边吹?
女人往往会扣那些细枝末节,尤其是林斐,这是她第二次因为这些细节而把问题回归到眼前这个人身上。
上次是什么时候?是十几年前了。
那次是什么事呢?好像就是朝阳、教学楼、少年一闯而入……
林斐这时候突然想问问黎玥俍,是否还记得她?
可是怎么会记得呢,天之骄子,十多年前,他怎么能记住一个那时候实在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同校同学的一封像是表白书的圣诞贺卡呢。
在那以后的十几年来,林斐获悉几乎他所有的社交媒体的账号,直到14年他在美国渐渐走上正道接手公司,她大三接受州悦伸出的橄榄枝一手签合同一手读硕士,两个人,在林斐的世界里这才彻底没了连接线……
车子渐停,暮色也已悄然而至。
“到了。”
林斐恍惚的抬起头,先是看他一眼,又偏过头去看窗外,“哦,好。”
她心不在焉的去松安全带,外面雨还是很大,但是车子停的离候车厅格外的近。
车门和大厅的廊仅仅就一步之遥。
林斐左手拎起背包,右手打开车门就要下去。
“林斐。”
“嗯?”
林斐回头看他,神识却还飘在以前。
“什么时候回来?”
她突然回神,在不大明晰的夜里眯起眼睛认真的看着正在俯视的他。
林斐不知道黎玥俍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没底,不敢回答。
车站的保安已经过来了,就站在主驾的车门外,咚咚咚的敲黎玥俍的那扇窗。
林斐副驾的车门已经打开了,保安的声音可以很清楚的被听见,“啊介位先森,这里不能停车,您再把车往东开开行不行啊,那边能停车。”
搞笑的地方方言,林斐几乎都被逗笑了,她逃避式的学作保安的口音说,“哈,介位先森你问这干哈啊,俺后天就回来了,您不用担心。”
黎玥俍却突然俯下身来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介位女士,夜魔说咱们俩也认识那么多年了,俺想嫁你个微信,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林斐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哈的笑了几声的躲开他的动作,“算了吧,”她领着包下了车,“今天不方便,等我回来再说吧。”
她又用普通话说。
就此,林斐关上了车门就转了身不回头的大步往候车厅走。
车真的停的很有水平,一滴雨都没让林斐淋着,所以也不怪保安会过来赶他们两个。
走着走着,林斐又自顾自的哈哈哈的笑了两声。
她不会怀疑黎玥俍究竟是怎么了,林斐只会怀疑是不是她自己疯了。
怎么某年某月某日,她会听见他对她动作这么亲昵的说着这么暧昧的话……
林斐抬头叹气,
她心想:黎玥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
次日六点多到的S市,那边天气很好。但是一步入那片天地,就有一种完完全全和L市不同的繁忙气息扑面而来。
流水般的人群,流水般的车流。
林斐也曾是这碌碌人群中的一位,她随着流水翻腾也逆着流水涌动,如今才了了四五个月,她好像已经和原本的那条轨迹偏差了太远了太远了……
“!!林经理!!”
“林经理!!你怎么回来了!”
前台的小姑娘们熙熙攘攘的,好不热情的欢迎她。
林斐把提前买好的咖啡和甜点放在柜台上,“哈哈,你们上班都辛苦了,给你们买了点甜点,我请客。”
“林经理,呜呜,你人真好!”
“别客气!”林斐提一下手提包,有些沉,她快领不动了,“你们先吃着,我上去看看你们刘主管去。”
“林经理……”
林斐回头看过去,几个小姑娘领着鲍师傅的袋子面露难色看着她,“怎么了?”林斐问道。
个子最高的那个重庆姑娘说,“刘主管也离职了……”
林斐几步又走回去,把手提包往吧台上一担,反问她们,“离职了?”
“对,您走了之后,没多久刘主管也走了。”
刘懿桔从没提过他离职的事儿,哪怕前两天还发过消息。两个人认识近五年,他入门是她带的,去年疫情还是他帮忙联系的超vip要通行证。
酒店王子估计回家继承家业了。
“得,那你们继续吃吧,我直接去办公室收拾收拾我东西就走了了。”
还是重庆的那个小姑娘,“不去见见刘总了?”
旁边另一个女孩也在随着附和,“我昨天还听中餐的婷婷说,刘老总下来巡视的时候,提起了林经理您呢。”
“就是,林经理,您怎么偏要走呢。现在疫情结束了,我们可忙了,五一假期的那个订单啊长的嘞!所有房间都订满了!!”
“是吗?”林斐勉强的笑两声,“那可有的你们忙了……”
“你们吃吧,我先上去了……”
几近落荒而逃。
记得上学的时候,某一门专业课老师曾经讲过的,说女生嘛,年纪轻轻的就是想找个归宿感,所以年纪轻轻的就都结了婚。一般啊,这一过了二十五岁,工作就定了型了。所以要趁着二十五岁之前呢,使劲搏一搏啊。
那时候林斐认定了酒店这条路走,认死了酒店这条路走。
她从L市到S市,一千多公里,几年几年的不回家。面对赵女士的不理解甚至动作劝阻,两个人从一开始的好言相劝,到后几年开着语音对骂。
她那时候疯了似的爱酒店,而赵女士正好退休赋闲,有了功夫就骂她。
哇……
林斐感慨道,原来和酒店打招呼,已经将近有十二年了……
这座城市以后还有机会再来吗?
有吧。
总有机会的。
林斐这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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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职手续办好后,她当天就又坐上了回L市的高铁,路上收到了S市物业的短信,又续交了一年的物业费,等到的L市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
她这一趟回S市,不只是这一路上的舟车劳顿,更有一种说不尽的疲惫感和无力感。
她背着,不,几乎算是用身躯硬撑着提包的重量往前走。
到底还是见上了刘老总,宽宽胖胖的,平时笑起来多爽快的一个人,在电梯口看见林斐的时候却蓦地一下子冷下了脸。
旁边停车位上的一辆车闪了闪车灯。
林斐用手挡一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林斐!”
是黎玥俍。
林斐不可思议的愣在原地。
车上的男人把车窗全部降下来,然后松开安全带,从车里探出来半个身子大声地喊着她名字,“林斐!”
那是一辆新车,京A的车牌,还是有名的梅赛德斯超跑。
林斐一步又一步地向黎玥俍走过去,她甚至至高临下的骄傲的问他,“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周遭纷纷攘攘地人群皆已散去,凌晨的夜里,只剩下风的声音以及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他迎着风,风顺着他的面颊吹过他的衬衫,衬衫上领乱卷,而他笑着对她说,“一点四十啊,怎么了?”
林斐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
黎玥俍绝对疯了。
她逆着风抓一把头发,强硬的顺在耳朵后面,然后双手扶着主驾的车窗框架两侧,弯着身子,直面向黎玥俍问他,“你大半夜来这干吗?”
她为数不多的对黎玥俍露出性格里强硬的模样,神情很严肃。
风吹过头发带进她的眼睛里,刺激的她的右眼框里混了泪水。
黎玥俍却坐回车内,侧着身子把副驾的门打开,“说好了来接你的,上车吧,我送你。”
林斐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上车吧。”他又说。
就像他送她来车站的时候一样,“我送你去车站”和“上车吧”都说了两遍,就像笃定了林斐第一遍会拒绝。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提包带,终于,绕过车头,她慎重且小心握上了那辆名贵的深蓝色的超跑的车把手上。
这和那辆红旗h9的触感完全不一样,林斐脑中思绪万千而过。
她稍一用力,车门就轻咚一声的就被打开了。
坐上车,坐在真皮的车座上,坐在黎玥俍身边。
嗅着车内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情绪难以言表。
车子很快启动,很平稳的行驶在空荡的街上。
林斐轻轻侧头,她用余光去看黎玥俍。
他甚至还做了发型。
优越的鼻梁,饱满的额头,甚至唇线都在以一种极其优美的弧度抿着。百度百科上搜得到的家室,22岁就能名校毕业的博士生。
阶级。
林斐单手靠着车窗托腮,她看着挡风玻璃上映着一排一排路灯,失神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儿回来?”
“我不知道啊。”他说。
林斐扭过头来,恰好他也侧过头来看她,两个人正好对视上。
“那你就一直在等我吗?”
“没有,”他戏谑地笑着扭回头,对面车组的灯光划过他的头顶,正好在林斐的视野中露出来他耀眼又亮眼的那双温柔眼,“我中途也喝了三杯咖啡。”
林斐被今夜的黎玥俍惊艳地慌神,她脑子不知道哪里秀逗了,问了他一句,“没上厕所?”
“嗯,”他庸散的拉长这声音节,倒也认真思考,认真回答她的问题,“这么说,好像也去了。”
林斐被他逗笑。
自顾自的笑了好久。
黎玥俍不懂,却也跟着林斐笑。
两人一块莫名其妙的笑了好久。
“S市一行还顺利吧?”黎玥俍问。
“还算顺利吧,”林斐一边说一边翻动着她的提包,好会儿,才压箱底的掏出来一个牛皮纸袋,“诺,S市特产,专门给你带了点儿。”
黎玥俍抽闲看一眼林斐,她怀里正抱一个好不大的包,不知道从L市到底带了什么回来,把那个包填的满满当当的。
他再一抬头,目光停留在车内后视镜上,她笑的真是好不漂亮,眼下虽然有点儿长途跋涉的青黑困倦,但是一双眼睛仍然怦怦闪,脸蛋白里透红,唇不点而彤,于是,她笑,他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
“你人还怪好嘞,出差还想着我。”
林斐把牛皮纸袋叠好,塞进放进副驾储物箱里,“这不是感谢您雨中英雄救美嘛。”
黎玥俍笑笑,打趣道,“那这点谢礼可不够。”
林斐双臂打抱,故意做出来气恼的表情,“别的可没有,给你什么你就拿着吧。”
“好好好。”
黎玥俍左手开车,腾出右手去摸摸林斐的头顶,“林斐……”
黎玥俍接着还要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是车载导航:您已偏离路线,请重新规划路线,在合适的位置掉头……
“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林斐问。
黎玥俍被她问的又是惊讶又是无奈的笑,“对,我就是要把你卖了,我要在大街上吆喝,嘿,您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二百五,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得!”
正好是红灯,林斐才有机会大胆开口,“啊?什么二百五啊!我就值二百五吗?你才二百五呢,没有二百五十万我都不干得嘞。”
“那好,250万,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那一刻,林斐的脑子里又回荡刚刚导航说的那句“您已偏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