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船借伞

    秋高气爽,浩渺的漭江如同一条蜿蜒的巨蛇,匍匐在群山脚下。 江边小径满是松软的落叶,此时秋雨绵绵,许弦撑着油纸伞漫步其中。许弦伸出手探雨,一片杏黄的树叶忙不迭正落在她手心。远处渔女的歌声绵绵,隐约可见三两渔船,层层粼浪随风而起,数只白鹭飞快掠过江面。许弦将持有余温的落叶放入水中。透过水面,她再次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这是是一张漂亮又陌生的脸,肤白胜雪,明眸皓齿,只是脸的主人愁眉锁眼,红唇紧抿,似有化不开的忧愁。许弦成长在一个和睦优渥的家庭,她是家里的幺女,自幼备受家人疼爱。父母慈爱的笑容、哥姐宠溺的目光都随着尖锐的车辆轰鸣声荡然无存。许弦魂魄离体,目睹悲痛欲绝的亲人趴在自己冰冷的尸体上哭泣。随后,她来到了大梁女尊王朝,变成了与大哥大嫂相依为命的十七岁少女许弦。原主坠崖而亡,因此许弦接手的是一副多处骨折的身体,她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才养好身体。大哥认为许弦能死里逃生,全是菩萨保佑。于是在今天,他和许弦上金山寺还愿,以感谢菩萨的恩德。许弦想自己一个人散心,于是没有跟着大哥立刻回家,而是选择到周围景点散步。她有原主所有的记忆,也不怕迷路。她捡起一块石头,重重砸入江中。这段日子,许弦躺得实在是苦闷,再加上孤身一人到异世的彷徨,这些负面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也就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刻,许弦才敢将这些藏着的情绪全部痛快地释放出来。——大梁女尊,男女设定对调,女人们长得粗实,干力气活。而男人大多纤细,做得是轻巧活。

    许弦向面前壮实的妇人道:“大姐,我想坐船到钱湖镇。”“好咧,二十文一个人。”“我急着回家。这样吧,我出五十文包船,您中途不要接客,直接去钱湖镇。”“好咧。娘子您请上船。”船老板接过许弦递来的钱,对方那张俏丽的脸让她以为来人是个男扮女装的相公。可往下瞧见许弦看起来饱满真实的胸脯后,船老板挠头打了哈哈,称赞道:“娘子您生得可真好,比不少男人都好看呢?”许弦下意识礼貌微笑,“大姐,你过誉了。”霎那间,一股钻心的涩苦让许弦笑容滞住。她不动声色地捂住心口顺气。老实说,许弦还没适应这具新身体。

    原主残留的一些东西并没有消失,这让许弦时常会感觉身体滞涩。一些特定的事和物就会引起原主的身体应激反应。许弦发现这具身体的奇怪反应紧密关联原主的爱憎喜厌。就像刚才船老板夸她比男人好看,许弦自己觉得没什么,可原主不喜欢,连带着身体会不适。

    也是因为这些反应,原主的大哥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妹妹身体换了个新身体。

    灵魂穿越异世,在信奉鬼神之说的世界里,她一定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处置。为了自己的小命,许弦小心翼翼,不敢表现出异常。由于今早天不亮就被大哥喊起来赶路爬山,许弦现在有些发困,她靠着身后船壁小憩。“小娘子,醒醒。”“嗯?”许弦睡得正香,突然被喊醒,人还有些迷糊。“老板,你有什么事吗?”对方指着前面的渡口,搓着手讪笑,“娘子您看,这对面还有两位小相公还在淋着雨等船,俺看着怪可怜的。您能行个方便吗?俺会退你三十文钱。”许弦顺着船老板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大概二十来米处,两个一青一白的人正在向她们的船招手。

    船壁被雨水砸得哗哗响,热心肠的许弦立即点头,忙道:“没事,你让他们赶紧上船吧!雨下得这么大,淋湿感冒就不好了。”“好嘞!”船很快就靠了岸,两个年轻男子急匆匆进入船舱。

    狭小的船舱有些拥挤,许弦还特地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位置给新来的两人。

    一股淡雅的荷香涌入鼻尖,许弦好奇地向来人望去,正好就和白衣男两两对视。

    哇,好好看的一男的!

    许弦也不由得反应慢了半拍!

    男子看着正当十八九岁,容貌姣美如玉,美眸洌滟,红唇弯弯,犹如一支盛开的菡萏。他一身白衣,似乎是会发光,照得昏暗的船舱都明亮了。

    感受到许弦汇聚在自己身上,白衣男双颊红晕顿起。刹那间,尴尬的两人连忙转移视线。白衣男擦拭着脸上的雨水掩饰自己的慌乱。看起来乖巧可爱的青衣男像护崽似挡住白衣男,并对许弦施以刀子般凌厉的眼神。好尴尬,好尴尬,怎么就直接盯着人家脸看了?这么凶,对方不会是拿她当女流氓了吧?在许弦看不到的地方,白季子勾起嘴角,他暗暗捏了个口诀,让江水拍打船体。坐着的许弦也不免得身体摇晃,而白季子佯装重心不稳,踉跄着扑向了她。两人的手促不及防地紧紧握在一起,感受对方手上微凉的体温,许弦就像触电一样甩开对方的手。按现代人思维,摸个手算不了什么。可现在现在是讲究男女大防的古代,许弦不得不注意点。这白青两人一看就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游玩公子哥和贴身侍从。

    许弦吞下一口唾沫,她不由得联想到电视上那些被露个脚就视为失身的古代定律。

    她可不想被人当成女流氓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娘子不必介意,刚刚是船晃动得厉害,幸亏您拉住了我。”白衣男温柔的声音如雨后的一抹阳光,缓解了尴尬。许弦如临大赦,自觉挪到角落闭眼梦周公。

    白季子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嘴唇紧抿,又有些怨怼地瞧着闭眼装睡的许弦。

    这个呆子,自己刚刚给了这么多机会,她也不知道顺杆爬和自己搭话,明明刚才还盯着自己挪不开眼的。

    青鱼给了白季子一个宽慰的眼神,他悄悄念起口诀。“轰!”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这吓得许弦一激灵。她探头找船老板搭话,“老板这都秋天了,怎么还会打雷?”“嗨,不稀奇,八成是哪个人对父母不孝顺,老天爷要劈了她哩!”船老板的话逗笑了船上的人。尤其是青鱼笑得最开心,就连眼尾下的小痣也跟着颤动。他扒拉旁边的白季子,“哥哥,你看她一个女人被雷吓着了,真是个胆小鬼。”

    我怕打雷有什么好笑的?许弦心里有些不悦,只觉得这人真没礼貌,亏她还好心让他们搭船避雨。“青鱼,不得无礼,快向这位娘子道歉。”白季子厉声呵斥,转而又面露歉意地向许弦道:“我这侍从不懂事,还请娘子见谅。”青鱼神色低垂,像个犯错的大孩子,语气委屈道:“许娘子,对不起。”“没事没事。”许弦也不是小气的人,青衣男看样子年纪也就十五六岁,虽然性格确实有点令人难受,算了算了,就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小男孩吧!等等,许弦心下大惊,青衣男怎么知道我姓许的。她讶异地朝主仆二人问道:“这位公子好聪慧,我先前并未透露过自己的姓氏,不知您是如何知晓我姓许的?”“是许娘子的伞柄告诉我的。”青衣男嘴角上扬,眼里满是得意。伞柄?许弦看向手里的伞。“这伞柄下挂着个小牌儿,上面写着个许字,所以我就猜娘子你姓许。”倒还真如青鱼说得那样。在这里,许多人家都会在伞柄下挂个刻有自己姓名的小竹牌,以免弄混伞。“原来是这样。公子真是心细如发。”许弦内心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是紧紧攥住那小竹排。心细如发?许弦不信青鱼的这套说辞。她这伞不起眼,这两人匆匆上船躲雨,怎么会注意到块小竹排上刻着的字?再仔细看,青白二人衣着考究,周身气度像个出自富贵家的闺秀。他们两个怎么会搭乘这小小的乌蓬船。哪有背LV包的带鸽子蛋的富婆外出不坐豪车,去搭公交车?许弦不由得联想到上一辈子,一些关于杀猪盘诈骗的新闻,有好多男的装成高富帅制造偶遇邂逅,获得女生信任后骗财骗色。

    即使到了古代,也不能对诈骗掉以轻心啊!许弦不想再和主仆二人多交谈。于是她佯装不适,捂着心口朝船家催促道,“老板,您能快些吗?我有些晕船。”接着她不好意思看向主仆两人,“我这身体晕船,真是出丑了。”船老板关切地朝船里喊道,“娘子晕船的话就闭眼睡会儿吧,这眼一睁一闭就到了,快得很。”许弦顺坡就驴下,闭眼装睡,不再和主仆搭话。见许弦如此不上道,青衣男黑了脸,欲再捏手作个法式,白衣男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反而他自己施了个法术,让船老板和许弦两人彻底昏睡了过去。昏睡的许弦不会想到,她遇上的两个可疑男不是骗子,而是妖怪。白茫茫的江面上,没有人会看见一艘乌篷船正安安稳稳地停在流水上。“重新一世为人,倒让你长了这么多心眼子。”白季子坐到许弦对面,细长的玉指轻轻抚弄着她的脸,“不过,我不喜欢你这样,哑巴。”一旁的青鱼是个急性子,他直接提议,“哥哥,这人不上道,咱们要不把她直接抓回去。”白季子摆手表示否决。他扬起嘴角,眉眼多了几分兴奋的意味。“不识抬举就是哑巴的可爱之处。”“你转世后还是那么可爱。”“这样也好,我就不会担心没得玩了。”——一场好梦,许弦睡得心情愉悦。青鱼朝船老板道:“船家,我们在前面下。”船到了停下的渡口,雨却越下越大。青鱼语气焦急地问老板,“船家,您这可有伞买?这雨太大了,没伞我和哥哥可怎么办啊?”“这?”船老板很为难,“俺这船上没伞。要不?”她话音一转,几人的目光瞬间交汇在许弦的身上许弦装睡,心里慌得一批。老板直接大声喊她,“这位娘子,您可否行个方便”再装睡就不好意思了,许弦醒来。青鱼请求许弦把伞卖给他,并再三保证自己会出高价。许弦有些犹豫,她觉得这俩憋着什么圈套准备让她跳。可要是给把伞就能摆脱这俩,倒也不是不可以。思来想去,许弦递上手里的伞,“公子尽管拿去,不用给钱。”“青鱼,给钱。”白衣男清冷的声音拉住了许弦的注意力。 一个钱袋子砸在她脚边,这里面钱很多,木板被砸出很大的声响。一把伞哪里要这么多钱?“公子,你的钱。”许弦可不敢要他们的东西。怎么办?许弦不敢拿手抓,可人已经下船走远。她急中生智,掏出手帕包住钱袋,奋力向岸边一掷。钱袋完美落到青白二人后面,而一起的手帕却在却落在江中,很快就被一个小小的漩涡卷入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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