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作案

    “大人甚至没有去案发现场查看过,遗书的真实性也没有检验过,更何况现在死亡方式明显存疑,大人怎可以如此草率了结此事?”

    哪里来的遗书?

    沈念释在得知双亲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还让自己人保护住了案发现场,沈二家主觉得尸体晦气进去看了眼就走了,后来更是不可能进得去房间,如今竟然掏出了什么劳什子遗书?

    陆知州原以为自己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便是沈家主的死亡的确有异也要按照自缢定性结论,没想到沈念释还是没明白,果然啊一个男子能成什么事,许昭昭就明白多了。

    从陆知州亲自出现在沈府她就已经料想到现在的情形了,现在不卑不亢的对陆知州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眼神中无一丝恭敬只有满满的锐利。

    “大人,方才您和仵作来之前,我们已经将我对死者死情的判断和理由都告诉百姓们了,现在茶楼里已经正讲到您关爱百姓亲自躬身来查案的环节了。”

    呵!

    陆知州都要气笑了,一张嘴又呛了一口尸臭味,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姑娘认为我可不可以治你一个妨碍官府办案之罪?”

    许昭昭并不回答,只是沉默着用那双极黑的瞳孔迫人地看着她的眼睛。

    再不愿意承认,许昭昭也明白,在这个时代,官家在地方上是只手遮天的,公平、法律,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话罢了,但她并不会为之屈服,在她没有能力与官家正面对抗的时候,她只能选择迂回的方式避其锋芒而战。

    她其实是厌恶这样的算计的,但是为了正义为了真相,她不得不盖住心中的恶心去算计,算计那一份查清真相还天下大公的机会。

    “我一定要查清真相。”

    陆知州对着那双眼睛突然泄了气,她好像很久以前也见过那样的一双眼睛,在她自己身上。

    “罢了,那本官便给你两天的时间查案,最好在沈家查的天翻地覆,不然——”她伸手点了点沈念释,“你和你的小公子就等着被治罪吧!”

    许昭昭迟疑了一下,和沈念释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沈念释并无一丝紧张,还挥着小手帕对陆知州的背影喊了一声:“遗书拿来给我们看看啊!我也想看看我母亲遗世墨宝呢!哦对了对了别忘了跟沈老二说一下你特许我们查案哦。”

    陆知州差点被沈念释的话惊得摔一跤,走出冰库“重见天日”她才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不知所谓!这沈家怎么把儿子教成这个样子,不守男德不敬长辈,和一个傻子混在一起查什么案,我倒要看看她们能查出什么东西来!”陆知州甩袖离开,老仵作单手抱着工具箱右手摩挲了一下颈间的勒痕。

    许昭昭的下手非常有分寸,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是许昭昭说的话还在她的心间震动。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中的机锋,或许不让她继续验尸是件好事,如果陆知州要求她破坏尸体的某些特征或者做假的验尸报告她是会被迫妥协的,但是有可能的话她也希望能帮死者找出真相。

    同时她也有些怀疑自我,怎么沈家那个没有经商头脑的女儿在仵作方面像开了挂一样,这个突然不傻了的傻子也能看出她这么多年经验的老仵作不懂的验尸方式?

    若不是今日有许昭昭在,也许她就错判了这个案子,无意之中包庇了凶手,那她以前的验尸结果呢?想到这里她心头一凉,赶紧追上陆知州往衙门赶,重复研读沈念泉写的验尸手册,一边再次检查自己以前的验尸结论。

    和陆知州的交锋的胜利并没有让许昭昭松一口气,陆知州的突然让步才是最奇怪的,不过那些都能以后再想,如今最紧要的是要去看一看案发当场,在两天内一定要找出真相。

    “对了,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她怎么会失踪。”许昭昭一边把自己的腰带往身上记一边侧目问沈念释,腰带却突然被一个绣着莲花的白色帕子捏住了。

    “我姐姐叫沈念泉,你应该也听说过她吧,不要万贯家财要去衙门当仵作。”这的确让许昭昭诧异了一番,这个时代也讲究士农工商的阶级排布,仵作是地位低下的贱籍,一般都是走投无路或是仵作带出来的徒弟才会当仵作,除了沈念泉根本没有人会放着家里的产业不继承主动去当仵作的。

    沈念释用帕子包住腰带,又伸手理了理许昭昭微敞的领口,带着许昭昭往冰库外走,“先去洗漱一下?”许昭昭迟疑了一下,“要是不洗漱我们两个人的这身味道能直接把天边的鸟给熏死。”许昭昭默然,顺从地跟着他去了他的院子的客房。

    一个一身黑衣雌雄莫辨的人轻松地拎着一大桶热水进来,把热水放下又一言不发地走了。

    许昭昭观察了一下他的背影,发现他的步伐稳健像是内力不俗的样子。沈念释身边还有这样的手下?

    许昭昭对沈念释的感观一变再变,从一个被吃绝户的小可怜变成处变不惊的合格助手到行事周全有自己势力但容易轻信他人的小傻子。

    许昭昭洗去一身疲惫和异味,发现那个暗卫一样的人不知何时把一套干净利落的白色新衣放在了浴室外的矮凳上,衣服竟意外的合身,袖口领口镶着银丝边流云纹路,一头青丝微湿用一根银色发簪固定在头上,整个人英气逼人,唇色淡淡美眸流转间流露出一丝威严。

    可是没有腰带。

    许昭昭抿了抿唇压下了自己心中的小别扭,开门走出去便遇到捧着一根的腰带慵慵懒懒立在那边的沈念释,墨色的腰带上挂着一枚玉佩,玉佩雕刻成莲花的形状,花蕊中间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许昭昭谢过沈念释的好意便不容拒绝地从他的手中接过腰带自己带上,沈念释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矫情!”

    许昭昭对自己认可的人还是客气的,她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矫情只是不习惯与人相处过近,但是笨嘴拙舌的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沈念释奇迹般地看懂了许昭昭的意思,眼睛一瞪,“怎么?不是矫情,是嫌弃我?不嫌弃勒过别人的腰带嫌弃我送的?”

    许昭昭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沈念释显而易见的胡搅蛮缠,扯开话题:“沈公子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吧。”

    提到正事沈念释也没有逗许昭昭的意思了,“我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被放下来了,和父亲一起被安置在床上,当时她的尸体腐败的情况我们刚才看的要轻微一些。白绫依旧悬挂在房梁上,门口还有一个摔碎的杯子。”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再继续说:“ 我母亲的奴婢春陶说在我母亲被害那一日的中午她曾前去送饭,可母亲大发雷霆还砸碎了杯子,所以春陶没有进去,只把饭菜放在了门口。”

    按照尸表特征初步推算出的案发时间正是在初六卯时至午时,如果春陶当时听到的动静的确是沈母发出的,那沈母的被害时间就正是春陶离开后没多久,若是当时春陶执意进门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避免这场灾祸,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许昭昭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在心中暗暗发誓,尽早把凶手捉拿归案,以告慰沈母在天之灵。

    不为自己不被处罚,也不为沈念释答应支付的钱财,为了应有的正义和不该被掩盖的真相,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为了那个会送她新腰带的小公子。

    院子深处有一座小竹屋,周围环绕着一片翠绿的竹林,门口摆放着石桌,石桌上还有一副见之便觉不俗的白玉棋盘,倒有几分清净雅致的氛围。

    沈念释抬手便要推门,许昭昭却拦住了他,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穿的不是原本的衣服,别在腰间的手帕也在房间里没带过来。

    这个世界上女子极少有随身携带手帕这种男人样儿的物什的,但是许昭昭爱干净便向小姨讨了手帕随身带着,现在只得借了沈念释的帕子。

    他已经换了一块帕子,淡紫色为主色调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莲花,似乎沈念释还专门给这幅手帕熏了香气,接过便有沁人的花香浸入许昭昭的鼻子。

    门口的石板很光滑,没有留下任何印迹,她便又细细看了看门缝,用手帕慢慢地一寸一寸摸索过沈夫郎推门而入时可能碰到的地方。

    尽管沈夫郎的猝死看上去无一丝疑点,陆知州和仵作连验都没验,但是出于谨慎她还是对一切都保留怀疑态度。检查过后确实没有任何突起物也没有任何可能致命、致幻的粉尘、可疑物。

    推门而入便可见一条白绫空空荡荡的悬挂在房间正中,风从门中吹来将白绫吹的一阵晃悠,沈念释想到母亲的尸体曾经被人挂上去便觉得一阵恶寒,许昭昭却毫无感觉,蹲下身子观察了一下地面,确定确实地面没有什么线索也没有脚印残留的可能性,才绕过地上的茶杯碎片走到白绫下方。

    从下往上看没有什么可疑的,最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是房梁上侧,灰尘可能记录下部分当时的场景,希望沈府的奴婢和小厮没有那么认真地定期打扫房梁。

    “不是沈府内部人作案,就是熟人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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