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两相对立之时,能说出来的,不过一句,别来无恙。
还是那熟悉的嗓音,只是早已不复之前的清亮明丽,略带着沙哑和低沉,应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了。
雪惊鸿上前一步,如同在应璇门上一般,来到杀戮云天身前,皱眉看着他那已然突显出女子形态的身体,开口询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末雪国的圣女?你不是……”
你不是男的吗?
杀戮云天垂眸,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许久才抬起头,看着雪惊鸿,缓缓开口:
“这是我的命。”
沉默片刻,杀戮云天继续开口:
“你可知天道轮回?”
“轮回?”
雪惊鸿默念着这个词,却感觉到,透过这两个字,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
杀戮云天转过身,目光看向了夜色中灯光璀璨的末雪国,缓缓开口。
“曾经我犯过错。为了弥补那个过错,我便生生世世都困在这个轮回之中,一遍一遍地寻找着她,而又一次一次地与她错过。之后便会回到这里,变成女儿身,等待着我生命的终结,然后开启下一次的寻找之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雪惊鸿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沉沉叹息。
如果一念玫瑰有知,知道他的云天如今已然变成了这幅模样,心里是否会有诸多感慨?
许久之后,杀戮云天转过身来,看着雪惊鸿,抬手抚上了雪惊鸿的手腕,探遍了雪惊鸿的奇经八脉,略略有些皱眉,关切地叮嘱道:
“我传给你的惊鸿诀进益很快,蔷薇楼的火系术法也修习的很好。但是,这些都流于表面,你自身的元神却没有修成,这是巨大的缺陷。”
雪惊鸿仰起脸,看着面前近在咫尺这张熟悉的脸,脑子里不停滴回放着那些在应璇门被云天师兄拉着修习各种术法的“愉快场景”。
“额……呵呵呵……”
杀戮云天一掌拍在雪惊鸿头顶,眯起双眼,看这雪惊鸿头顶之上,呈现出的光团之中,旋转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骨朵。
“莲花元神?呵呵……”
杀戮云天推掌运起法力,一道道白色的光芒灌入雪惊鸿头顶的光团,银光乍亮,光华散去之后,那一朵含苞待放的连花骨朵赫然变成了一个毛柔柔的白色小兽。
杀戮云天叹了口气。
“哎,你怎么可能是莲花元神,你明明是狐狸元神。毕竟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杀戮云天似是想起了什么,没有说下去。
面对雪惊鸿的追问,也只是含糊了一下,便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元神的修习一共分为七重境界,之前飘渺狂风替你练成了第一重天枢境,此后便不知为何让你停滞不前了。如今我用法力替你升到了第二重天璇境。记得,七日后来我这里,我助你修行。”
雪惊鸿弯起唇角,看着面前的杀戮云天,笑嘻嘻地问道:
“云天师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怎么?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不来便是。”
杀戮云天瞬间板起了脸,端起了圣女的架子。
雪惊鸿淡淡笑笑,靠近了杀戮云天,小心滴扯了扯他的衣袖,悄声问道:
“师兄,问个事呀?”
“嗯,你说。”
杀戮云天淡淡地回答。
“那个……”
雪惊鸿凑近了杀戮云天,小声问道:
“你变成女儿身了,也会来大姨妈吗?”
“你——!”
杀戮云天瞬间大怒,一抬手,手中赫然出现了那把五龙盘绕的银色法杖,眉目之间怒容遍染,一头垂到脚踝的黑色长发向身后如翅膀一样张开:
“敢戏弄我?”
“啊——!”
雪惊鸿惊叫一声,抱头鼠窜:
“云天大姐,我错啦——!”
……
圣女登基的晚宴,最终在漫天烟花的映衬下,圆满结束。
雪惊鸿无耻地留在了圣坛的客房之中,与圣女云天一起吃着小灶,喝着末雪国特有的花酒,通宵达旦。
此时,夜幕四合,阔大的大陆之上,几家欢乐几家愁。
当太子妃恩琪回到千寻山庄后殿的时候,便看到那个深色的身影,一个人坐在小楼的三层回廊上,守着一桌残羹冷炙,独自喝酒。
恩琪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侍女都散了,不用在此侍候了,独自来到了那个身影的旁边。
沧澜曲着一条腿,侧身倚在回廊边,右手臂放在膝盖上,手中旋转着一只酒杯。
听到身旁有人走近,侧过头来,看到的便是一脸素然,身着素衣的恩琪。
“回来了。”
并不是问句,只是一句招呼。
“殿下,夜深了,歇息吧。”
恩琪贴心地走上前,想要扶沧澜起身,手还没有碰到沧澜的胳膊,便被沧澜嫌弃地闪躲而过。
恩琪的手僵在了原地。
沧澜放下了右手旋转的杯子,抬头一脸审视地看着身旁的恩琪:
“我们之前怎么说的?”
恩琪的身子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随后淡淡地说道:
“哪一日,无论我们哪一方爱上了别人,都有权利提出分开,另一方无条件同意。”
“好。”
沧澜点了点头,收回了曲起的腿,正色地看着面前的恩琪:
“本宫爱上别人了,我们分开吧。”
恩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僵硬地维持着自己的站姿,努力地仰起头,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
弯起了唇角,想努力忽视掉那桌角上留下的粉色手帕,却被那一抹粉色刺得眼睛生疼。
“是蕊姑娘吧。”
恩琪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在乎什么。
“是。晚上她来过了。”
听着沧澜毫不在意的诉说着,恩琪点了点头,并不想知道,蕊姑娘来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看来,蕊姑娘离了宴席便是径直找了武帝太子,顶替掉了自己这个太子妃。
恩琪默默地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
身后,沧澜开口叫住了她。
“蕊儿明日一早搬来山庄。与你一样,住在西边的云秀馆。从今往后,本宫恢复你的自由身,不必在流域千寻山庄。你今晚若还有什么心愿未完,便可尽数随意完成。”
说完,沧澜起身,便要离开。
“殿下。”
恩琪轻声唤住了已经与她错开两个身位的沧澜,对着他的背影,默默地说道:
“我今日见到她了。”
虽说恩琪没有提到名字,但是一个“她”字,足以撩动了沧澜的心弦,让他的心头突然一阵发烫,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灼灼的目光看向了恩琪。
恩琪看着面前一向端然稳重的武帝太子突然失态,心下便已然有了几分了然。
“她很好。”
恩琪这才明白,武帝太子为何执意要她自己一个人去参加圣女的登基大礼,并不是因为他嫌弃自己是个侍女。
而是因为在这场注定会有她出现的场合里,他怕看见她。
不是怕她看见他。
而是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恩琪笑了,笑自己这才明白那雪惊鸿说的那句话。
“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恩琪笑着抬起头,看着面前目光灼灼,出奇有耐心等着自己接着说下去的太子沧澜,缓缓开口: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你。”
说完,恩琪笑着转身,如今到此为止,一切都释怀了。
沧澜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睁睁看着恩琪潇洒离去的背影,他突然好开心,真的很开心。
自己认定的,在外人眼里嘴里都得到了论证,真的好开心。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努力压下自己眼中闪耀的兴奋之光,一扫之前的败兴颓然。
转过身,回到了桌前,拿起酒壶继续喝酒。
一楼的大殿前,恩琪吩咐着侍女们,从内库搬来了大捆大捆的上好的烟花,在院中按顺序摆开。
这些烟花,都恩琪吩咐了后院的下人们,为了两个月后武帝太子生辰而准备的。
如今,不需要了。
等到无敌太子生辰的时候,自然会有别人来操持这件事。
那么,她所精心准备的这些便在她临走之前,一起放了吧。
转身回看着身后小楼上,那悬挂着的金子的牌匾,若有所思。
“留凤阁”。
这是千寻山庄后山主院的正殿建筑。
沧澜从不允许别的女人住进这座小楼,只因为她们都不是那只金色的凤凰吗?
坐在三楼回廊上的沧澜,喝着酒,看着院中升起的道道火光,与深沉的天际之中绽放出的璀璨图案,心中的喜悦也如烟花般一一绽放。
此时不是他的生辰,但他却感觉自己比生辰还要快乐。
握着酒盅,借着五光十色烟火,沧澜目光又沉底看着院中,那个瘦弱的背影。
其实,恩琪是个好女子,值得被一个男人好好地疼惜照顾。
只是,那个男人,并不是他沧澜。
……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六月份,正值初夏时节,蔷薇楼为了开启江湖中人的历练,在末雪国东边建造了一座十层的子母塔。
子塔体量小,母塔体量大,两座塔相依而建,中空结构,之间有一条长廊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