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三人聊着天，甲十六看陈鹤声的目光盯着自己，慢慢低下了头。

    陈木声把她拉到鹤声跟前，拿着盆显摆：“哥，你看，十六姐特意给我做的小包子，皮薄馅多还流油，就是一般大户人家，都未必能吃得到。”

    陈鹤声看他那得意样，越看越不顺眼，却也没喊：“那你跟她过，以后别回来。”

    正当陈木声奇怪地看着陈鹤声，本想气他的话，都憋在肚子里。

    旁边刘婶说：“小木声，快给你哥也尝尝十六的手艺。”

    陈木声把盆拿到一边，就给他瞅了眼：“才不给，这是十六姐特意给我做的。”

    “谁稀罕。”陈鹤声嫌弃地撇过了头。

    这时，刘叔站起：“鹤声，给你三天时间，想好了，就让十六做好吃的来找你刘婶拿。”

    “刘叔，您这真是……”陈鹤声还没说完，刘叔刘婶就要走了。

    甲十六也不知道刘叔用了什么办法，但看两人要走，拉着刘婶说：“刘婶，我给你们留了一盆，一会儿记得吃。”

    “你这姑娘，还真是实在。”刘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刘叔看了眼甲十六的刀袋，又看向甲十六，说：“十六，改天再做锅，给他们总捕头尝尝，香死他们。”

    甲十六点头，目送两人离去。

    陈木声站到陈鹤声旁边小声问：“哥，刘叔这是笑了么？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他笑。”

    陈鹤声板脸瞪着他，没有说话。

    陈木声小眼珠子一转，有些担心地问：“你不会是，要把十六姐卖给他们吧？”

    陈鹤声拍他一下头，看了眼盆里的东西，又朝他说：“卖，卖完她再卖你，最好都别让我看见。”

    “鹤声哥。”甲十六叫了一声。

    陈鹤声眼光突然锐利：“别乱叫。”

    甲十六不知所以。

    “那和我一样，叫哥？”陈木声认真问。

    “吃你的东西!”陈鹤声喝道。

    陈木声闭嘴，或许是认为，只要他不卖人，别的以后再说。

    可甲十六觉得直呼他名讳也不太好，犹豫了几秒。

    “鹤声哥，那叫什么？”甲十六弱弱地问。

    鹤声看她就来气，一时也想不出来。

    旁边陈木声吧唧着嘴，提心吊胆地问：“哥，这还没拜堂，叫‘相公’是不太早了些？”

    陈鹤声和十六对视，两人同时一愣，木声察觉不对劲撒腿就跑，而鹤声拿着个萝卜追了过去。

    甲十六看着陈木声被抓还护着食的样，收拾起了地上堆成丘的萝卜。

    这时，刘婶给甲十六送来了放在她家酱料和调料，说了两句就回去了。

    “你再敢说一句胡话，天天给你吃疙瘩粥!”鹤声又拿萝卜拍了他一下。

    “现在有十六姐在，你再也不用那么累了。”木声得意地拿了个生煎递给他，想让他尝尝。

    陈鹤声见小家伙心疼自己，所有火都消了，可他拒绝来历不明的丫头做的东西：“如果人有问题，我还会赶出去。”

    陈木声无语：“有问题的你以前总往家里带，没问题的总想往外赶……”

    陈鹤声沉默不说话。

    陈木声知道自己说错话，有心安慰：“大哥好歹是六扇门里最厉害的捕快，等哪天当上锦衣卫，气死那帮眼高手低的姑娘。”

    陈鹤声因为家里体弱多病娘，和年幼的自己需要照顾，没功夫一直接案子，小家伙看着心疼。

    “你才多大，一身的戾气!”陈鹤声给他掸了掸单薄的身子。

    “哥，十六姐在干活。”陈木声趁机给他嘴里塞了个生煎。

    陈鹤声却被那惦记好一会儿的味道降了火，还嚼了两口。

    他们捕快经常在外下馆子，吃过的东西也多，对好吃的东西的也有个数，可这手艺，鹤声断定这丫头定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下人。

    盆里的醋碟在打闹过程中翻了，陈木声又挑了两个醋多的，塞给了他最心疼的大哥。

    陈鹤声没拒绝。

    “这几个醋也多，你自己拿，看着都酸。”陈木声挑了个没沾多少醋的放到嘴里，给他端着盆，要看着他吃。

    陈鹤声看了眼前方干活的身影：“别光顾着咱俩吃，你问问人吃过没？”

    结果他连盆里都目标都选好了，正伸手要拿，陈木声却把盆端跑了。

    “哥，你来这挑，我和十六姐都不爱吃酸的。”陈木声招了招手。

    陈鹤声看两人混的还挺熟，觉得丫头有些手段，可这家毕竟自己是主人，就淡定地走了过去。

    三人围在一起，陈鹤声对甲十六端着家主的身份说：“我暂且收留你，只为给木声做饭。要是发现哪天我不在时你饿着木声，欺负木声，我随时都会赶你走。”

    甲十六知道他是捕快，疑心很重，觉得自己身份可疑，可她现在还不能说。

    “鹤声哥，我喜欢做饭，也喜欢木声弟弟。”甲十六第一次看他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说话，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动歪心思，手脚不干净，乱嚼舌根也不行。”陈鹤声看她那高兴样，也不知到安的什么心。

    这个好多姑娘都嫌的破家，就这么值得她惦记？可惦记什么呢？

    要说这人有心机，看着还傻不拉叽的，要说人没心机，人这一步一步，竟还讨得了身边人的喜欢。

    甲十六立马点头，鹤声没话说了。可鹤声不得不多想，好歹他也是个捕快。

    “哥，这个醋也多。”陈木声拿起一个生煎递给了他。

    陈鹤声回过神，摆手：“一会儿你带她去西屋，给她找床被子，让她自己收拾收拾。”

    陈鹤声觉得人还是不能留，既然硬的不行，就用软的。就凭她一个丫头片子，天天受些气，也就自己滚蛋了。

    “十六姐得做晚饭。”陈木声放下袖子道，“我去收拾完跟你搬萝卜。”

    甲十六看着这一堆萝卜，指不定被两大手大脚的男人弄的乱七八糟，便说：“鹤声哥，这些萝卜我来弄，家里有没有晾东西的竹帘？”

    鹤声看他刚来就想开始指使家主，端着架子道：“在西头仓间，用完放好。”

    甲十六点头。

    “十六姐，等收拾完屋子，我去给你拿。”陈木声说完，没给陈鹤声瞪他的机会，就跑回了屋。

    剩下两人半日无语，陈鹤声看着甲十六掰着萝卜上的叶子，像个监工者似的，准备只要她有不耐烦或浪费的举动，就要吼她两声。

    甲十六是个手快的姑娘，干活那叫干净利索，鹤声实在没得挑，总算逮着个机会：“这是我们过冬的粮食，老一点的也能吃。”

    甲十六看着扔到一边的老黄叶子，收回来拽掉干了的部分：“知道了，鹤声哥。”

    陈鹤声看她没顶嘴，继续监工，就等她不耐烦，可甲十六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木声弟弟喜欢吃腌萝卜，还是萝卜干？”

    鹤声想给她出个难题，到时要是敢瞎凑合，给来个咆哮三连击，再轰出家门：“只要好吃，他不挑。”

    甲十六只顾仔细干着活，除了萝卜上沾的泥，所有部位都码放的规规矩矩。

    陈鹤声看她小心翼翼，越挑不出毛病就越看她不顺眼，索性叫她去做饭，先看看她的手艺。

    “如果木声能吃三碗饭，也就算了，要是吃不上，我还会挑你毛病。”陈鹤声明摆着给她下马威。

    甲十六知道他心里有气，这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了，不过这明说的方式，她倒觉得有些大孩子气。

    她心里还是有些高兴，正拿着调料起身，突然眼前一黑，有些头晕目眩正准备蹲下缓一缓，一只大手抵在了她的背上一下。

    甲十六慢慢转头，看着那张有些惊慌失措的脸，拿着个萝卜赶紧去了厨房。

    来到厨房，她闭眼扫了下脸，冷静过后，去了灶台。

    她见灶台旁边瓶瓶罐罐里的调料不少，应该是给娘办完白事后剩下的，就将东西按照自己用的习惯，从新摆放了位置。

    那几天来帮忙的人的多，把剩菜剩肉带走的也多。

    寻常百姓家里人口多，随了份子，自然也会把剩菜带回去给家里人打打牙祭。

    她想着陈鹤声深陷的眼窝，显然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觉得就算为了娘，也得把他们养的壮壮的。

    看着竹竿上挂着两条新鲜猪后丘，甲十六觉得肉有些多，但今天不处理，等明天失了鲜度，再好的食材也会生成一些让人不悦的气味。

    那种气味不是指腐烂的臭味，而做完后入口瞬间的腥味。

    她迅速做了决定，将猪肉分成了三个部分。她把猪皮割下，准备熬成冻子，到时给木声做汤包，然后把肥油割下，准备练些葱油，拌饭拌面咸香不说，也可是炒菜煲汤，而剩下最多的瘦肉，她则准备做成酱肉，兄弟俩吃了下饭不说，保存的时间也能长些。

    生火热了水，十六先熬了猪皮，又练起了猪油，等猪油练完，她捞出油渣放到碗里，将切好的葱段下到了锅里，又放了一点泡过的八角和桂皮提味。

    葱油飘香四溢，木声那个小馋猫从屋里探出了头，十六发现他后，抓了把糖，拌在油渣上，放碗里后，拿去递给了他。

    “谢谢十六姐。”陈木声接过碗，看着大小一致的甜油渣，直接抓了一块扔到了嘴里。

    外焦里嫩的甜油渣各个爆油，吃的木声再一次鄙视了他大哥迷一般的眼光。

    拿着碗，他去开了房门，冲那干活的身影看了眼，好让浓香飘到身影那边，让他那大哥好好闻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