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从那个地方出来。
某天一睁眼就在那里。
除了脑袋,全身动弹不得。
且,到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山洞不大,顶上有一缝隙,阳光可从外面照进来。
她便看着那线光,日复一日,光亮光灭。
身旁有一石壁,顺着石壁一股泉水不知从何处涌出,正好她一转头便可喝到。常人只喝水不进食最多存活一两月,她竟靠着这股泉水支撑了百年。
不错,她在那里躺了足足百年!
这天,一簇微光扫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睁眼,
“又是一天了!”她在心中嘀咕。
“嗯?”她嘴里哼了一下。
今日身上,好似,不疼了?她有点不可置信。
这一年,身上的疼痛确是一日比一日轻,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在恢复,虽然她并不知自己染了何病。
是的,一点也不疼了!
她反复确认了。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疼痛折磨了她百年,生不如死!每日,她被疼醒又被疼晕过去,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她终是熬过去了,终是。
阳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眼睛上,她习惯的轻轻皱眉,闭上眼,不经意的伸手挡住了眼睛,也擦掉了眼中的泪花……
片刻后,她猛然睁眼,那只手也从她的眼睛上拿开,就那么僵硬的悬在空中。她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的手,瞪着眼死死的盯着。眼神从震惊变成……茫然再到……狂喜……
不错,她竟……竟然……可以……动了!
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就那么缓缓的坐了起来,又慢慢的站起来……
眼泪从眼眶中夺出,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此刻,她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离开这个鬼地方。一抬腿,身体却有些发软,差点摔坐在地。她顾不得那么多,环顾了下四周,扶着墙壁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山洞。
洞外阳光刺眼,她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她就那么站着,闭着眼睛,感受着微风吹过,阳光照耀,听着鸟语,闻着清新扑鼻的空气,泪流满面……
她自由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适应了外面的强光,慢慢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树木花草,她应该身处在某处山上。
洞外的景色绚烂多彩,她心中庆幸,活着真好。洞中百年她有无数次想要了结生命,被疼痛折磨,不见天日,孤单寂寞……种种,无时无刻不压垮她,但一次次本能的求生欲又把她拽了回来。
她擦干眼泪,趔趄的往前走着,脸上挂着笑容。
没几步,一边的野草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龙芽草——可消暑清热,重点是它可提供营养,使人恢复体力。她走过去直接抓起了一把塞入嘴中,狼吞虎咽的嚼着……百年未进食,她已虚弱至极,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自己为何会识得此草,她也并未多想。
就那么一路走一路捡些野草野果,她身体渐渐有力,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这山上许是偏僻,除了些飞禽走兽,她未见一人,难怪她在洞中躺了百年都未被人发现。
正当她弯着腰低头吃着野草时,几个人突然出现把她围了起来。
她哆嗦着抬起头。她倒不是害怕他们会伤害自己,锥心刺骨的疼痛她都能忍受百年,又岂会惧这几人。只是几人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她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太久,莫名出现的他人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直盯着几人,几人虽表面打打杀杀,但他们神情动作却是十分害怕,一直举着刀对着她,不敢靠近半步。
“你是……何人……”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故作镇定地说道,看着像是几人的头领。
见她没有说话,旁边的小弟颤颤说着,“大哥……这女的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定是……妖孽!”
“是啊,大哥,人不人,鬼不鬼的,定是妖孽!”
“妖孽!”
……
其他几人战战兢兢附和着。
“说!你是何人!”那大哥大声质问,声音却似慌张。
她依旧只是看着他们,没有作答。
何人?她也不知。反正不是人。为何她会这么想?方才吃食时她已然观察过自己的双手,也触碰过自己的脸颊,那皮肤光滑细腻也就二十来岁。可她明明已经躺了百年。
颤抖的身体已然平静,她很快便能适应环境。
“大哥,如何是好?”见她不说话,几人更加颤颤巍巍。
“杀了她!”
“对!杀了她!”
……
几人慢慢靠近,她攥紧双手,死死的看着他们,那眼神冷静的可怕。她好不容易才从山洞出来,又怎么能轻易死在这几人手里。
看着如此冷静的她,几人也握紧了手中的刀。
正当她准备好要殊死搏斗时,带头的大哥却停下脚步,紧紧的盯着她怀中,
“慢着!”
“怎么了?大哥”那几人不再前进,面面相觑。
“你们看她怀中!”
“不就是野草吗?!”手下不解。
“这九天山以凶险著称,山中毒气、毒虫遍布,常人很难在此存活。我们这次上来采药,二十多兄弟只剩我们四人。”
“是啊,这女的竟能一个人存活下来!”
“莫非她吃的便是我们要寻的血灵草?”几人眼中发光。
“终于被我们找到了!”
“哈哈哈哈……”几人笑着。
“杀掉她,拿走血灵草!”手下随即举起刀,面露凶色。
“先把她带回去!”领头的男人顿了顿,
“让医师看了再杀也不迟!”此话一出,她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
“叶青缇!”一个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一处红墙小院。
庭院里一片郁郁葱葱,院子中央一棵梨树生机盎然。那枝头挂满雪白的梨花,一阵微风佛过,梨花颤动着,摇曳着,纷纷扬扬飘落,落在旁边一处石桌与石凳上,落在一女子的衣襟上。
原来石桌旁有一躺椅,她正躺在上面晒着太阳。
只见,雪白一张瓜子脸,又眉弯弯,脸颊微红,一身紫衣长裙,在阳光照耀下褶褶生辉,弥漫着仙气。一副不染红尘的高华之气,清逸脱俗。双目虽闭,却能断定,她是个极美貌的女子,约莫二十来岁年纪。
听见有人叫自己,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见几个彪形大汉踏进自家小院,不怀好意的冲着自己走来!
她却并未起身,嘴角上扬,轻轻一笑,只是看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一副悠然自若,事不关己!
“叶青缇,你占着自己神相的名头,便可戏弄于我?”男人愤愤的说着,几步便走到了叶青缇跟前。
说话的男人为首,是这几人的主子。这男人四十出头,衣着华丽,个子不高,一脸尖酸刻薄样。面色难看,好似生了何重病。
原来是镇上富商王员外。
“王员外,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唤做叶青缇的女子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与不屑。
“你竟问我有何贵干?”王员外怒怼!
“叶青缇,你前几日与我说,与人和善,施粥济民,方能解我晦气!我照你所说,行善施德!几日过去,我依旧梦魇缠身不能寐,岂非你戏弄于我,又或是你这神相之名名过其实!”王员外一脸怒气的说道。
听见此话,叶青缇慢慢睁开了双眼,一双大大的眼睛,盈盈然如秋水,皎皎然如星辰。她缓缓起身,举手投足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看了看眼前的几人,并未说话。转身却在院里慢慢踱步,紫衣轻纱翩然舞动,一头及腰秀发轻挽着一支银玉紫月簪,缥缈出尘如仙。
“叶青缇!”王员外怒火中烧。
她适才不慌不忙停下脚步,“王员外,你本性不坏,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何梦魇缠身?你可想过?”
“为何?”男人眉凝纠结,刚才的一脸愤怒转而变为一脸茫然。
“你儿时贫苦,中年发家,本是安享晚年,荣华富贵之命相……然……”叶青缇故作停顿。
王员外急忙上前,一副急不可待,“叶神相,有何不妥?”这谦卑恭敬,跟刚才判若两人,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咂舌。
叶青缇走到石桌前,继而坐到石凳上。她低头整理了下衣角,一手轻轻搭在石桌上。另一手指着桌旁相对的石凳,示意王员外入座。
王员外两腿一抬,几步便跑过去,赶紧坐了下来。
叶青缇徐徐说道:“你发家后钱财绰绰有余,但你却因幼时日子清苦,视财如命。故而你小气抠门,吝啬至极。福祸相生,钱财既是你的福气亦是你的劫数!”
王员外眉头紧蹙,“你让我行善施德,我确实做了。”
此话一出,叶青缇一脸严肃,语气凝重,“我让你乐善好施,本就是助你化解祸事。让你舍银千两,你却出银几两,让你施粥济民,你却煮粥未曾稠,试问此为何?”
王员外脸色难堪,支支吾吾,“这……”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如今意气风发,乃天道酬勤!然你积财吝赏,天见犹怨,是以惩戒。我本欲度你,你却做事只做表面,鱼目混珠,岂能尽如人意?”叶青缇转头看向了旁处,她脸色一沉,
“你依旧斤斤计较,善财难舍,恕我帮不了你!”
男人面红耳赤,羞愧不已。“在下愚昧,多谢叶神相点化,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听见他如此识趣,叶青缇才又转过头,“王员外,有道是有舍才有得!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若心中有善,它自会主动找你!反之,吝啬受罚,自作自受!”
说完她摆摆手,“王员外请回吧!”
王员外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她拜了一拜,带着他的家奴离开了。
看着几人离去,叶青缇急忙起身,她仰头看向房顶,浅浅一笑,忽而扬高声音,
“怎么,热闹还没看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