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过人。

    数量或许在哥谭这种地方不算多，但足以拉着一个从和平社会来的普通人坠入地狱。

    军火商的死如同一座巨大的警钟在我脑海里砸响，震得我翻天覆地，茫然地发现自己的三观不知何时被扭曲得不成样子，如同缝缝补补的布，足以支撑我在这个世界行走，却无法掩盖曾经被撕碎的痕迹。

    人命珍贵，怎么能被当做实现目标的踏脚石。恶人该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做审判者。

    蝙蝠侠像我的锚，这些年背着老爸为他传递的讯息，证明我还有我的坚持。但我想，那晚结束后，这个锚就放弃我了。

    “Fuck Batman！”

    一句咒骂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杰森已经拉着我走出了书房，顺着走廊向着扶梯的方向走去。他的脸色阴沉如水，眼神看着像是要大开杀戒。

    “你应该跟我一起骂。“他感应到我的视线，目光匆匆瞥向我。“那个老头子经常不干人事，我见得多了。”

    “噗……“我看着他气呼呼大步流星的样子，如同看见一只胖胖的大红鸟暴躁地鼓起自己毛绒绒的胸脯骂骂咧咧。忍不住笑起来。

    杰森看到我的笑意明显松了一口气，自身的怒气却没有消散。“我是认真的，光动嘴皮子不解气，我们可以回头揍他一顿，或者拆了蝙蝠洞。”

    红头罩秘技，哄堂大孝拳，蝙蝠侠的下巴这么方绝对有他一份功劳。

    我笑着笑着突然一阵鼻酸，一股莫名的情感洪流涌上来哽在喉头。

    杰森：“？”

    他浑身僵硬地看着前一秒还在笑的女人后一秒毫无征兆地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整个人震惊得掉色，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这题真的超纲了，杰森无助地思考着。这是他第一次谈恋爱，为什么要难为他？都怪蝙蝠侠！

    无所不能的管家侠幽幽路过，默默地在手足无措的倒霉孩子手里塞了个干净的手帕。

    阿福：盯——.jpg

    杰森终于被点醒，没有嘴还有手，不会说话可以用行动代替。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一只手帮我擦眼泪，另一只手略显笨拙地轻拍我的后背。

    我渐渐冷静下来，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着他专注的神情。青年抿着下唇，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凌厉的五官看着有点凶。配合他认真擦眼泪的动作，莫名有点可爱。

    “杰森。”我忍住哽咽，尽量冷静地叫他的名字。

    “嗯？”杰森漫不经心地回应，察看我眼皮的红肿程度。

    “你都听到了。”

    杰森停顿一瞬，下意识地甩锅。“是德雷克装的窃听器。”

    我无言地看着他。

    杰森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微微弯腰，好让我们的视线平齐。“听着，谁也不能评判这件事。因为这该死的世界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所谓的对错跟纸糊的一样。”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低声道。“我也得向你承认，路娅。我枪下的亡魂只多不少。”

    “这不一样。”我移开视线，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想安慰我……”

    杰森双手捧住我的脸，将我的视线扭转回来。明明比我小了三岁，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没有不同。”他双手用力，咬牙看着我鼓起的腮帮子。“别再哭了。你以为自己糟糕透顶，实际上地狱根本不会收你这种货色。”

    “我清楚自己的错误。”积郁多年的秘密被揭开，我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如果我能，如果我可以……”

    如果我没有那么急于求成，如果我还坚守三观和底线，我不会扣动扳机扣得那么快，那么决绝，不会轻易杀死一个父亲，不会让一个无辜的孩子看到父亲倒在血泊里。

    “没有如果，路娅。”杰森毫不犹豫地截断我的声音。“这就是他妈的命运，你的出生，你的过去，你的每一次选择，决定了那颗子弹的路径。”

    他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看清他从未熄灭过的愤怒。“要么逃避，要么接受。我们得自己走出一条路。”

    “去看看那个女孩。”杰森放低声音，像是给出一个承诺。“我们一起。”

    我眨了眨眼睛，试图说些什么。却觉任何感谢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个从上辈子就开始喜欢的反英雄，他越来越真实，温暖，立体，血肉丰盈虚幻的影子，那些隔着屏幕不曾展露的个性一点点地渗透进我的认知里，加深原本浅薄的喜欢。

    红头罩。

    杰森·陶德。

    我用尽全力抱住他，去感受手臂圈住的热度，像拥抱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像拥抱自己的懦弱，灰暗和无能为力。

    “我后悔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杰森下意识地微微抽气，没有听清我的低语，低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身为穿越者，我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在少年坠入地狱的时候拉他一把。

    可是在埃塞俄比亚折翼的小翅膀，他从地狱飞回人间，义无反顾地拥抱我的狼狈。

    “你太好了，杰森。”

    在真相来临之前，让我们走得再久一点。

    ＊

    当路娅仰起脸，下巴抵在他的胸口。郑重又认真地说“你太好了”，感觉就像魔法测的精神攻击。

    杰森：“……”

    他的理智断线一秒，幸好险而又险地接上了。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上去。

    没错，众目睽睽。

    在韦恩庄园是这样的，此时此刻头顶的监控后面蹲着一只大蝙蝠，书房门口蹲着一只小红鸟，而蹲着一只小红鸟意味着全家都蹲在镜头后面。

    这个庄园里唯一值得信任的绅士只有阿尔弗雷德。

    杰森抱着路娅，盯着她红肿的眼眶，还没有干涸的泪渍。他心平气和地想，回头还是找老蝙蝠打一架吧。

    他一个人胜算不大。不过没关系，只要单飞的罗宾够多，大蝙蝠迟早会被拳头孝倒。

    我调整好情绪，伸手在脸上抹了两把，轻轻挣脱让人不舍的怀抱。

    杰森始料未及，伸手抓了个空。

    我转身再次走进书房，布鲁斯·韦恩还坐在桌子后面。他抬头看着我，眼里掠过一丝意外，僵硬地动了动唇，似乎想说点什么。

    “我会告诉你我所隐瞒的秘密。”我抢在他出声之前说道。

    似乎没预料我突然转变的态度。布鲁斯眯起眼睛，不由自主地带上审视的意味，声音却透露着疲惫。“我承认之前谈话的方式存在问题，你可以先……”

    “不。我现在告诉你。”

    作为一个半路出道的穿越者，费因或许过于理想主义。但有一点他说的没错，我至今仍然和这个世界存在壁垒，因为我的狭隘和懦弱。而杰森给了我勇气，现在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但是只告诉你一个人。”

    ＊

    书房门扉关闭，彻底隔绝外界的视线。

    经过蝙蝠侠本人的搜查，房间内用于监听监视的小玩意都被清除。剩下的人转移到客厅，由家族食物链顶端亲自下场监督。

    提姆和杰森相对而坐，淡定地享用管家侠特供红茶和小甜饼。

    一刻钟后。

    “不介意吗？”深得蝙蝠真传的第二侦探已经压抑不住好奇心了。“她居然说只告诉布鲁斯。”

    杰森睨了他一眼。“你去偷听试试？”

    阿尔弗雷德优雅地将吃空的小甜饼盘子收走，虽然半个眼神都没给到提姆，但他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试试就逝世。

    “她有秘密。”杰森吃饱喝足，舒坦地向后一靠，仅存的生存本能让他抑制住翘起脚的习惯，阿尔弗雷德看着呢。“我也有我的，没什么好介意的。”

    提姆若有所思。“怪就怪在这里，有时候我总觉得她比想象中更了解我们。“了解我们每一个人。

    不是每个老师都像科波特小姐那样通情达理，虽然她有时会批评他上课睡觉，但都以出现影响同学上课的情况为前提。而且每次哥谭发生动乱后，她批假总是特别爽快，从不过问原因。

    再结合她第一次来韦恩庄园的反应，第一次见到家里其他人的反应。

    “很奇怪，她可能很早就知道你我的秘密。”提姆冷静地指出。“而我们对她一无所知。”

    杰森接收到他直勾勾的目光，往嘴里丢了一块小甜饼，面无表情地道。“怎么了第二侦探？要我夸奖你聪明的脑瓜子吗？”

    “你肯定察觉到了。”提姆不想糊弄过去，他皱起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和科波特小姐在一起为了调查还是真心的？”

    杰森沉默下来，短短几个月的相处经历如同老旧的影片在脑海里闪过，短暂却浓墨重彩，无声却震耳欲聋。

    “因为意外。”

    像他喜欢的作家笔下的每一对男女主角，从相遇到相恋由一系列意外组成，却又顺理成章。

    提姆：“……”

    他错了，何必为了通情达理的路路老师试探自己的好二哥。

    疲惫且孤寡的小红鸟默默端起他的牛奶，自从和斯蒂芬分手以后，头一回感觉到寂寞。

    阿福在上。鸭鸭痛苦地想，谁能送他去工作。他宁愿面对公司堆积如山的文件也不想再多看一秒红头罩此刻的表情。

    ……咖啡都能yue出来。

    ＊

    “我明白了。”

    布鲁斯·韦恩飞速消化着情报，沉稳镇定地说道。“所以在你原来的世界，我们是被杜撰出来的漫画角色。而围绕我们所发生的重大事件以故事情节的方式呈现。”

    “是的。“我假装没看到蝙蝠侠努力过但依旧藏不住的瞳孔地震。“还被翻拍成影视作品，虽然我穿越之前票房惨淡，粉丝体量还是可观的，遍布全球。”

    布鲁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见过很多平行时空，很少看到你们这类不存在超能力和外星人的和平世界。“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从另一种角度，它的防御机制肯定很薄弱，要谨防其他世界入侵，我们的很多同位体并不友好……”

    “这个，“我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坦白。否则蝙蝠侠依旧能侧写出我的心虚，然后继续逼问。“其实，很多平行世界也属于漫画的范畴，例如超人黑化的，蝙蝠侠黑化的，闪电侠黑化的……不然怎么叫黑暗DC嘛。“

    布鲁斯：“……”

    他的cpu逐渐过载，趋于红温，散发的气场冷得像裤子放冰箱冻了一个世纪。“比如？”

    我努力从大脑里搜刮一个自认为比较无害的。“地，地球22？”

    布鲁斯的眼神逐渐恐怖起来。

    好的。看来他们已经有过碰撞了。

    我战战兢兢，正襟危坐，面对布鲁斯越来越下撇的嘴角，不禁由衷地感到一阵悲愤。迪西我讨厌你，这么地狱迟早拉到正主面前接受鞭挞。

    “法庭将我们的宇宙称为始源宇宙。”为了防止蝙蝠侠控制不住自己沙包大小的拳头，我赶紧转移话题。“这就是原因，穿越者都是从那个世界而来，这是成为门户的条件之一。”

    布鲁斯闭了闭眼睛，收敛起克制不住散发的低气压。“这就是你隐瞒的所有？”

    “是的。”我用轻松的语气玩笑道。”蝙蝠脑有关我的档案等级要往上升了我猜。”

    钢蓝色的眸子轻而易举穿透我伪装的平静外壳，看透我的负罪感。他没有戳破，顺着我的话往下道。“你说得没错。”

    我的肩膀垮下去一点。

    布鲁斯的嘴角往上提了几个像素点。“你没有擅自暴露自己是正确的决定。”他说道。“假设你因为预知所谓的剧情而轻举妄动，法庭的计划可能会提早开始。”

    是吗？我抬起眼接收到他的善意。不管是不是安慰，都减轻了心里的负重。

    “如果它们提早启动门户计划。”布鲁斯严肃地道。“我们对平行时空的研究远远不够阻止他们，幸好……”

    他拨动书房的机关。书架向两侧平移，墙壁出现通向一片黑暗的通道，有干燥的冷意沿洞口散发。

    “现在我们已经可以定位平行世界，依靠你和其他门户之间相同的时空波动。”

    布鲁斯站在通道入口处回头看着我，半边英俊的面容隐匿进光线无法穿透的阴影里。

    “跟我来，你需要准备一场时空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