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马探将了一军的五木先生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本来当然是想说的,顺便吹嘘一下自己的人面广,在警视厅里也吃得开,才得到了内部的第一手资料。
然而当着警视总监公子的面,这种货真价实的小道消息还怎么开口?
那不是给告诉自己消息的警官上眼药吗?
“怎么?”白马探淡淡地说,“难道五木先生想说的事,是‘特权阶层’不可以听的吗?”
五木先生猛地一僵,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说就说!”
“最近一个星期内,搜查一课已经有两名刑警被枪杀了吧!”
“枪、枪杀?……”本以为只是在看热闹的金田一目瞪口呆。
“可是五木先生,普通人手里应该没有枪吧?”
在杀人案方面也算身经百战的哈吉咩酱,迅速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事件。
“是民间的改装枪?恐怖分子?还是……警察内部犯案?”
五木先生还没回答,旁边的白马探已经点了点头。
“这位……金田一同学,是吧?你就是那位大正时期的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
“我以前听说过你的事迹,不过没想到,确实有几分敏锐。”
几分?……
远山夜一静静地听着,总觉得白马探这话说的不带好意。
也不知道哈吉咩酱怎么惹到他了。
对于旁人,尤其是比自己优秀的人的蔑视,金田一倒向来是很敏锐的。
因此登时就瞪起了眼睛。
“什么啊!你那个臭屁的样子!警视总监家的公子了不起吗?”
……说实话,是真了不起,一般人都不敢这么和他说话才对。
一群人中最有社畜气质的五木先生默默吐槽了一句,才赶紧开口圆场。
“那个,金田一猜的果然没错,因为警方现在已经严密封锁消息,应该是当成警察内部人员犯案在进行调查呢。”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白马探迅速地追问道。
五木先生再次僵硬了一下,然后端起面前的咖啡,仰天打着哈哈。
“我嘛……哈哈,我的信息渠道,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既然是内部信息,自然是从内部泄露出来的。”金田一好像跟白马探杠上了,阴阳怪气地说。
“到底该说是你们警察心虚,不敢向民众公开事件的实情呢,还是管理太过松懈呢?”
“哎呀呀呀,搞成这种样子,你那个当警视总监的老爸也不能免责吧?”
说到挖苦别人,其实金田一也蛮有一套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远山夜一总会败北。
这时便冲着和自己同是高中生,但看起来沉稳许多的白马探一通输出。
然而白马探连脸色都没有变。
一直没有搭话的远山夜一和明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转身到里面的侦探社隔间打开了门。
白马探会意地跟着过去,直到关上隔间门之前,才侧过脸向外面的金田一投去一瞥。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你这个装腔作势的公子哥!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一撩就着的哈吉咩酱,在玻璃门外张牙舞爪,无能狂怒。
结果隔间里的人没有一个理他。
嚷到嗓子都疼了的金田一只得停下来,想了想就拨通了手机。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给剑持大叔打电话,不就问出来了!”
五木先生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想提醒他什么,但看他已经在通话了,便保持沉默。
金田一则三言两语对剑持警部说清了自己打电话的意图。
“啊,那个……”剑持警部的大嗓门就算不开免提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不好意思啊,金田一,那个事件不归我们七系负责,所以我也……”
那种语气里的言不由衷,恐怕除了金田一,别人都听出来了。
“不过大叔,你怎么也知道点内部情报吧?五木先生也在这里,说不定我们能……”
金田一还想努力一下,不料对面的大叔突然咳嗽一声。
“金田一,我跟你这么说吧。”
“泥……泥的闹……后面怎么说来着?……”
剑持警部还在那边嘀嘀咕咕的,话筒里却传出另一个声音。
“金田一君,你说五木先生跟你在一起吗?”
“啊?明、明智警视,你也在啊……”
“把电话给五木先生。”明智简洁地说。
金田一不情不愿地将电话转了手,却又把耳朵凑到五木先生旁边,听着对面的声音。
“五木先生,刚才剑持想说的话,金田一君未必能懂,但我想你一定是明白的。”
“Neednottoknow,这是目前我们被允许回答的唯一一句话。”
“所以,希望五木先生也可以配合警方,不要再继续捕风捉影了。”
没有任何寒暄,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听得一头雾水的金田一抬起头,就看到五木先生颇有些骇然的神情。
“喂……”
他刚一开口,就被五木先生制止了。
“金田一,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你说那个‘泥的闹’什么的?”英语稀烂的金田一摊开手,一脸破罐破摔,“我怎么知道!”
“那是警方在某种情况下对外界的一种特殊回应,直译过来就是‘不需要知道’。”
“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这个事件涉及到警界内部人员,目前不方便透露。”
“真的被你猜中了啊!那两起枪击案,跟警察内部有关!”
……
跟警察喜欢大量无差别使用的“无可奉告”不同,“Neednottoknow”所承载的含义,更像是类似“毋谓言之不预也”,有着明确的指向性。() ()
当然不至于是“再往前一步,头都给你打掉”,警方一旦说出这句话来,通常意味着会有人事变动了。
“简直就是开着大喇叭对媒体说‘有内鬼,停止交易’吧?”
远山夜一这么对白马探吐槽说。
听到白马探说出这句警方专用台词的时候,他也想起来这是哪个案子了。
可惜知道得有点晚,那两位被枪杀的警察终究是没救成。
也没有办法小时待命给所有被害者当保镖的远山夜一,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
白马探则对他的吐槽耸了耸肩,表示同意。
“没办法,据说最早是官僚们想出来应付媒体的招数,后来约定俗成,反而成了一种明示。”
“所以,最后要是能查出来不是警察内部人员犯案的话,警视厅和媒体恐怕都要松一口气了。”
远山夜一心想,就这个案子而言,倒是能如大部分人所愿。
只不过……
“那两位被害的警官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明明有剧透但没法跳预言家,远山夜一想尽量简短地把线索引到该注意的方向上去。
而白马探的回答则更令他意外。
“是的,奈良泽警部补和芝警官,都是一年前一起旧案重启调查的成员,他们的被害,极可能和那件旧案有密切联系。”
“除此之外……”
“怎么了?”远山夜一听得眉头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说佐……不,难道还有其他警官遇害吗?”
一时着急之下,差点把预计第三个遭到枪击的佐藤警官直接说溜了嘴。
白马探应声点了点头,甚至没有怀疑远山夜一是如何推测出来的。
“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所以那位五木先生,大概还没有打听到。”
“在搜查一课三系的白鸟警官妹妹的订婚晚宴上,警部补佐藤美和子被枪击成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中。”
“什……”远山夜一急着问,“那别人呢?其他人有没有事?”
本来还盘算着如何阻止佐藤警官中枪这件事,没想到已经发生了。
可想而知,小兰也会像原剧情那样受到佐藤警官受伤的冲击而失忆。
这个事件里死的伤的,没有一个能挽救。
这让远山夜一有了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
果然白马探没有隐瞒,说了小兰和佐藤警官一起倒在厕所里,虽然没有受伤,但似乎受到太大刺激而失忆的事。
“所以,最有可能目击到了凶手的两个人,现在都无法开口啊!”远山夜一说。
事已至此,最重要的,莫过于快点抓住那个真正的凶手。
白马探的神情动了动。
“这么说,搜查一课的特别顾问,想到其他办法了?”
……
白马探这次来,打的是带鹏之介回来的旗号,但实际上当然另有目的。
一想到这次给自己委托的是白马警视总监本人,胆大如远山夜一,也不禁有点紧张。
……才怪。
“我觉得你老爸就是不想白发我一份工资。”他还跟白马探这么吐槽说。
白马探笑嘻嘻的,丝毫不动声色。
比起外面那个同龄人来,眼前这位高中生实在是相当成熟。
“特权阶层”啊……
远山夜一看着他也笑了出来。
“不过,是什么让白马警视总监亲自过问这么一件案子呢?”
不要说对于警视总监,就算是刑事部搜查一课,杀人案,哪怕是枪击案,也不是什么非常罕见的东西。
那就只可能是“疑似警察内部犯案”这个因素了。
“现任的刑事部长,小田切敏郎,是我爸爸一手提拔的人选。”白马探却这么说道。
听起来和主题毫无关系,但有剧透的远山夜一知道,小田切刑事部长,就是现在警方不得不对外宣称“Neednottoknow”的重要原因。
“他的前任,一年半以前辞职卸任的斋藤吉继,不是任何人的嫡系,不过一直和警视副总监诸星先生走得很近。”
听到这个信息的远山夜一愣了一下。
“你等等,你是说警视厅内部还有派系吗?”
“你父亲,和诸星副总监……各自为政?”
虽说霓虹这种树大根深式的人情社会,又是体制内部门,高层人物背后各有势力支撑,也是可以想像的事。
但从白马探这个少年的口中说出来,总觉得过分荒谬了。
本以为只是热爱推理,热衷于破案的侦探少年,结果也是那个无法撼动的上位者群体中的一员吗?
“不过是特权阶层压制特权阶层罢了……”
“来来回回都是神仙打架……”
突然之间,就想起小哀之前说过的话。
不得不承认,少女科学家的愤青发言,恰恰说到了关键。
“所以说,”远山夜一无力地问,脸上难掩失望,“你父亲……白马警视总监,是想保住小田切刑事部长?”
“那样的话,我恕难……”
白马探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单从感情上说,不光是我爸爸,应该很多人都希望小田切部长没事。”
“他是个很正直的人,跟前任的斋藤部长一样,雷厉风行,对待下属十分严格,但也不失人情味。”
“这些都和他们是哪个派系的没有关系。”
“不过,身为警视总监,不,应该说身为一名警察,我爸爸更想要知道的,是事情的真相。”
“那也应该是每一个警察所追寻的最终目标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