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养元丹。

    许纯华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这只是方哲随手拿出来送人的丹药。

    虽然“随手拿出来送人”和“丹药”这两个联系在一起实在是荒诞至极，但事实就是如此。

    虽然如此，但许纯华心中还是抱着很大的期待。

    这可是丹啊！

    而且还是才炼制出来，就会散发灵蕴光华的丹！

    这种情况，许纯华以前听都未听说过。

    丹药入口，一种明显的清凉立即透入舌间。

    那绝不是因为丹药的温度低。

    许纯华立即感受到，那是一种药性，只是何种药有这般药性，他一时之间却是不清楚。

    不过，对于丹药来说，药性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藏在药性背后的东西。

    微微咀嚼，丹药很快化去，咽下的同时，化作一股凉意直透肺腑。

    被这凉意一激，不知为何，许纯华原本控制不住有些颤抖的身和心，全都神奇地于瞬时之间平静了下来，从而让他得以全身心地感受这凉意。

    凉意在胸腹间流动。

    随着其流动，不知不觉地，这凉意一点点变化成暖意。

    更不知不觉的是，许纯华的青元炼气诀，莫名其妙地就自动运行了起来，好像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似的。

    而在青元炼气诀的运行之下，流动于胸腹之间的那暖意，再次地发生着变化，一点点变成炽意，并越过胸腹的区域，向上向下，向着四肢处传递。

    这一刻，忽有一种领悟从许纯华心头流过。

    这就是青元炼气诀通脉境初期的修行，聚滴成水，水流作溪！

    许纯华之前便是处于艰难的聚滴成水阶段。

    每天晚上的修炼，像极了从树叶底下收集露水，也不知道要收集多久，才能积攒出一碗水来。

    一碗水是不够的。

    要一缸水。

    而即使水满一缸，那也才初步地满足水流作溪的条件。

    而更不知要多久，才能从水流作溪过渡到下一步。

    这才是许纯华绝望地深感前路艰难的原因。

    他不是看不见前路，他是看得见，并且看得非常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绝望。

    而这时，一枚小小的养生丸，神奇地勾起了青元炼气诀的运行，并且，青元炼气诀的运行，直接越过了聚滴成水的阶段，径自向着水流作溪而前进！

    这，这……

    这就是丹药？

    许纯华彻底惊呆了。

    真的接触了丹药，服用了丹药，体验了丹药，许纯华才真正明白，家族为什么对丹药那么重视！

    这！怎！么！能！不！重！视！

    他又想咆哮了！

    这岂止是逆天改命，这简直是……

    许纯华找不到形容。

    因为这已经击穿了他所有的认知乃至于想象。

    故无以形容。

    他的身心又一次无法扼止地颤栗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向四肢处传递的不绝炽热，开始减缓，开始衰弱，开始断绝。

    青元炼气诀又运行了一会，开始自然而然地散去。

    许纯华有点茫然地回过神来。

    但那神，已经有一大半被刚才那美妙之极的体验给勾走了，一时半间地，怎么也回不转了。

    如失至宝！

    如失至爱！

    如这条命已经从风华正茂步入了风烛残年，再没有多少可留恋处。

    许纯华怅然，许纯华落寞。() ()

    但突然地，这怅然和落寞被另一种情绪所代替。

    大养生丸！

    他要这大养生丸！

    许纯华目光如电，手握成拳，整个人都好像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柄利剑，而且是剑气直欲冲云霄的那种。

    不需要家族传承的养元丹。

    仅仅只是这大养生丸，就足以让他跨越艰难的修行，从如同一只虫子般在地上蠕动，到化身为鸟，一声鸣唳间，飞过千山！

    刚才的体验，让许纯华无比地坚信这一点！

    现在！

    立即！

    马上！

    去找方哲！

    许纯华直接举步。

    但刚刚才迈出两步，他的身形僵直在那里。

    丹师，是那么好认识的吗？

    如果这么好认识，家族千年间的万般努力，又是为何？

    或者也可以说，一个姓方的小药师，很好认识，不止他认识，连江秉南童向水那般人都认识。

    甚至，江秉南都不止是认识，方哲还算是他的手下呢！

    但那个方哲，只是身为一个小药师的方哲。

    至于身为丹师的方哲……

    对不起，此间无人识，更无人交。

    “纵千万人识我，亦只知吾为药师，而不知吾为丹师。”

    许纯华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一幅画面。

    那是不知几时，方哲离开这临海镇。

    其背着一個采药的小药篓，站在离开的路口，回望这临海镇，微微一笑。

    朝阳又或夕阳，照在其身上。

    如仙，如神。

    这画面于许纯华的脑海中一闪即过，如同幻觉。

    但哪怕只是幻觉般的一闪即过，却已是如暗夜里的一道闪电般，灼照着他的整个心头，并使其白炽如盲。

    一时间，心中只有这幻觉留存。

    好久之后，又回过了些神，这半年多以来，方哲在临海镇的经历再一次缓缓地自许纯华的心间流过。

    卖鱼，买船。

    船被偷。

    采药，开铺。

    铺被烧。

    铺子重建，铺子又毁。

    之前看方哲的这段经历，许纯华只觉好笑，有点同情，又有点幸灾乐祸，反正就是很欢乐。

    而这时，许纯华忽然就觉得，这一切，莫非都和方哲的丹师身份有关？

    “丹师，负天命者为之！”

    天命在身者，岂会如此之背运！

    而之所以又有着如此之背运，莫非，这就是炼丹的代价？

    天予其运，丹成则减之！

    没有人告诉许纯华这种事，这也纯是他无中生有的猜测。

    但这一刻，许纯华莫名觉得，事情就是这样的！

    这可能才是真正的丹师难遇丹药更难求的根本原因！

    但随即，许纯华又有一大想不通处。

    若果如此，则丹师的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会很慎重！

    极慎重！

    那么，大养生丸又是怎么回事？

    随手就送的。

    而且还可笑地只送不卖，好像这是什么卖不出去而只能送的贱物一样。

    只送不卖……只送不卖……

    又一道闪电，划破许纯华的心头，使他惊悸在那。

    只送不卖！

    这……

    这其中莫非也有着什么绝大的玄机，和气运有关，和丹师的炼丹与成丹有关？

    方哲，方丹师，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勾连众生，镇压自身的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