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璋好奇地应了一句：“你哥哥还安排了许多探子？”

    南宫云嘴巴圆圆地张开“噢”了一声，继而又放松下来，笑道：“哎呀，毕竟来祁国一趟，肯定不会老老实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们肃亲王在章国的探子可也不少。不过我这几个探子最近专心只盯着杨姑娘，他们说，杨姑娘自打出了肃亲王府，便一路向东离开了昌安，如今就在清原县陪着肃亲王呢。”

    宁璋简直忍俊不禁。这事她早知道，没想到南宫云也这么八卦。

    “你笑什么？难道你不信？”南宫云搡了她一把，十分义正词严，“我在你家白吃白住多日，与你又相交一场，这事我不会看笑话的。你若是不好出手，我替你解决了她。”

    “你如何解决她？”

    南宫云得意道：“除夕夜宴那日我便敲出来了，庆妃似乎对这个杨姑娘很是中意，要么就是单纯地相看上了她，要么就是想攀上皇后的关系，与蓝家做亲家。不论怎么着，她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杨姑娘跟肃亲王走到一起去的。你瞧着吧，我只要找人在她那里煽风点火，她肯定会出手搅黄的。”

    宁璋笑道：“肃亲王跟蓝明玉是不可能扯上关系的。那姑娘就算真嫁到肃亲王府了，也带不来蓝家的关系，还恐怕只是乖乖给蓝家做眼线。若真是这样，庆妃也不敢搅和。”

    南宫云给了宁璋一个板上钉钉的眼神，这眼神满是作为一个长公主的人生智慧：“之前还听说庆妃清高，养出了个四皇子这样的人物，可若是清高，她不会去捧皇后的场。但她又没筹码，膝下还有个可能与六皇子争锋的皇子，她要是想活得安稳，肯定得讨皇后的怜悯。那她更不能将眼前能攀上的高枝儿给随意挥霍了。”

    南宫云越说越觉得自己已经上道了，还忍不住翘起脚来，坐在梨木祥云凳子上一晃一晃地瞧着宁璋。

    宁璋忍俊不禁，琢磨着南宫云这些话，未置可否。

    南宫云对自己的主意深以为然，又忍不住补了几句：“你放心，凭她的本事，对付不了肃亲王，她也不敢去给自己惹这个麻烦。她只可能从杨姑娘身上下手，这绝对是一本万利的好主意。哥哥在宫里也有人手，去庆妃那儿吹吹耳旁风，不成问题。”

    宁璋耳朵一动，挑眉笑道：“你来昌安的时间不长，倒将昌安城摸得一清二楚。我算是发现了，你这是唯恐祁国不乱，然后章国坐收渔翁之利呢。”

    她与南宫云相交，主打一个两边都是心直口快，就算有什么算计，也会把算计写在脸上，所以她们两个相谈，多得是说破无毒。

    南宫云也不反对，只笑道：“哥哥在昌安城安排些人算什么。你们肃亲王去一次章国，章国上下可不知要出多少乱子。这回若不是为了你，区区一个杨姑娘，我才懒得收拾。”

    宁璋也笑道：“我自是知道你这阵子心思都放在了哪里。姜家的小少爷，人品样貌都很是不错，是不是与你也能相处得来？”

    南宫云脸上立刻飞起两坨红云，赶紧正色道：“也没有常在一起玩，只……只见过几次。”

    “既然你瞧上了他，不如叫期望赐婚，把他掳到章国去。横竖我听长宁长公主说，姜行简也不爱在昌安待着。”

    “真的吗？他不愿意在昌安？”南宫云果然还是感兴趣。

    宁璋道：“真的，你若是愿意同他游山玩水，恐怕他会欢喜地连官都不要做了。下回你问问他？”

    这个主意倒不算太坏。

    南宫云红着脸，眉眼弯弯地对着宁璋笑。

    又过几日，宋小楼那边来了消息。

    肃亲王府外头，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停着，来人只叫王妃一见。

    宁璋便轻装简行地出去，见车前驭马的正是宋小楼。她也乔装扮成了普通的马夫，掀开帘子扶宁璋上车。

    宋小楼驾着车往昌安城的西南方向过去，闹市的不远处，有一篇荒草林子，草丛生得都有半人高，树木长得也很茂盛。她将马车停在林中，带着宁璋穿花拂柳进去。

    林子里面没有路，只能踩着草丛往里走，走着走着，便见到一条淙淙小溪流，到不能走时，又抹开草丛进去，便见豁然开朗，简直是个世外桃源之地。昌安城正值冬天，这里却比城中还暖和许多，水流似是温泉眼出来的，还有热腾腾的雾气笼罩着草木，平地上搭着几个茅草屋。

    宁璋很是感慨，没想到昌安城竟有这样的好地方。曾经听郁姐姐说过，她初见那个心上人的时候，便是唐止寻了个世外桃源之处与他们一起练武，如今见着，想必便是说的此处了。这真是个好地方。

    宋小楼为宁璋准备好了轻纱帷帽，替她戴好了帷帽，才推门进去。

    这茅草屋内的生活痕迹显见得有了些年头，中间有个木榻，四周也用纱帘围住。宋小楼叫她盘坐在木榻之上，又递给她一杯药酒饮下，示意她噤声，一句不要多问多说。宁璋知道轻重，此时只乖乖配合，不与她任何玩笑。宋小楼收拾停当，这才出去。

    宁璋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一开始觉得万籁俱寂，能听到屋外的风声、屋内纱帘的摩挲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后来越发困乏，上下眼皮支撑不住，人也昏昏欲睡。

    难道那药酒是催眠之物？

    从前当归给人治伤时，也给人用过此类药物，叫人身体麻木，痛感减轻。此刻不过是传功，怎么会用得着这种药物？

    宁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咚”得一声倒在榻上。

    然后，她看到门被打开。

    开门的人逆光站着，面容笼罩在黑暗之中，而他一身银色夜行衣，万丈的光线照在身上，流淌下来无边的光彩。

    宁璋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迷迷糊糊地想，这是……大荒第一的公子唐止。

    传说中他一爱好马，二爱好酒，三爱他那大荒独一件的银色夜行衣。

    隔着层层幔帐，他握着宁璋一双手腕，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给她。

    他们两个的内功同源，这内力如一股暖流汇入，宁璋觉得熨帖，似乎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便也就安定下来。那些祖辈上传下来的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如今身边千丝万缕的联系，都是她感到熨帖的来源。

    她想起冰域之巅的陆无涯前辈，那是她外祖辈的亲人，也是唐止的师祖；想起郁姐姐，那是她一见如故的知己好友，也是他共进退的同伴；想起……尚远。

    那年尚远在兴州求她嫁给自己，也是一身银色夜行衣，她认出他定是唐止的徒弟。

    不对……

    不对……

    宁璋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这是她沉沉睡去前最后一个念头。

    那是大荒独一件的银色夜行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