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城，一路往西。
安宁最开始趴着，到后来坐着，再到最后，直接躺在车顶上，翘着二郎腿看星星月亮。
这马车大有要一直跑下去的迹象，安宁看了看周围，这里已经算是城郊了，再跑远了他回家麻烦。
他起身，单膝跪在车顶上，正准备跳车，马车却突然停下了。
车帘被人掀起，安宁赶忙伏身。
林子里走出几个蒙面人，走到车后，为首的低声问车里人：“带出来了？”
车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带出来了。”
几个蒙面人开始往一块大石头上绑绳子。
安宁走不了了，干脆支着脑袋看他们忙活。
蒙面人打着火把，光亮跳跃间把安宁的影子隐约照出来了。一个蒙面人无意间瞥见安宁的影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走到车的一侧，抽出刀来，用刀往车顶上扫了扫。
安宁赶忙往一边躲，但就是这一躲，让本就陈旧的车顶不堪重负地塌了。
他直接摔进车里，和车里躺着的人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趴人身上了。
周围寂静一瞬，安宁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有去看自己压着的人，而是缓缓抬头，看向一旁端坐的大胡子男人。
那男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伸手来捉安宁，“有人！”
车外的蒙面人纷纷抽刀。
安宁翻身一脚踹上大胡子男的面门，把那人踹的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外面的蒙面人已经围死了马车，安宁拔刀，出去直接开打。
蒙面人见安宁小小年纪，本以为很好对付，没想到安宁不仅力气超乎常人，身法和反应速度更是惊人。
地上躺的蒙面人越来越多，剩下还站着的见势不妙，扔下弟兄跑了。
安宁没存杀心，地上都是些被他打晕的或是小有受伤的。他见人跑了，也没去追，甩了甩刀上的血，转身去看塌了顶的马车。
蒙面人武艺都不怎么样，随便从朔北拎出一个兵来都能打得过。
车里的大胡子男人见人都跑了，眼前的这个少年又厉害，十分干脆地打算撞车自尽。
安宁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抓着男人的头发，将撞向马车的男人拽了回来。
“你们在干什么？”安宁问。
大胡子男人挣扎了几下，安宁被他有意无意间打了几拳，干脆挑了男人的手筋。
他实在看不出这是些什么人，但肯定不是些好人。
大半夜的出城，还找那么些持刀软脚虾来，身上又有皇家令牌……
对！皇家令牌！
安宁拖着男人走到马车前，发现车夫早跑了。
他把大胡子男人扒了，全身上下搜了一遍，并没有找到类似于令牌的东西。
天家做事，还不至于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方法，有可能是有人偷了皇家的东西来谋私，那个令牌也可能是伪造的皇家信物。
这种事，不是他能深究下去的。
他也没兴趣去深究，干脆把大胡子男人给打晕了，扔进马车里。
带回城里，交给官府。
蒙面人用来捆石头的绳子被他拿来绑蒙面人，他把一个个捆好的蒙面人往马车上放，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掉下来时砸过一个人。
安宁扔下手里的蒙面人，探身进车里察看，直直地对上一双含雾的眼睛。
·
盛沐生前最后的记忆，是他被人绑在巨石上沉了塘。
母家戴罪全族流放，连累他和母妃。母妃被赐死，他因为是皇子的缘故侥幸留得一命。
有一天，他吃完饭后突然开始头晕恶心，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再次醒来，就不能站起来了。
太医说他中了毒，幸好救治的及时，只不过那一双腿算是废了，从此只有知觉，却再无可能站起来。
谁给他下毒？盛沐使劲手段，才查到支使宫女给他下毒的人是他的皇兄。
盛源。
他气愤，又不大相信，皇兄在他母家流放时跟父皇求过情，虽然父皇无动于衷，但怎么也是求过情的。
他一直觉得兄弟姐妹中，就皇兄还在乎他了。
他去找盛源对峙，却不想对方一改往日的温和面目，冷冷地看着他。
“是啊，毒是我下的，那又怎样？”盛源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盛沐，带着几分嘲弄地说，“本以为能从你这里打探到你母家留下来的那些证据在哪，没想到你什么都不知道。”
“哪都去不了更让人省心，乖乖待在宫里吧。”
什么证据？什么母家留下的证据？
盛沐暗地里让人去盛源那探查过，只知道促成自己母家流放的因素里，有盛源母家的一份。
原是两家合谋，但事情败露后，他母家被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而自己母家的手中，有着盛源母家贪赃枉法的证据。
但他不知道，母家和母妃，从来没有对他透露过这些腌臜事。
盛源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派人将他掳出宫去，偷偷沉塘了。
最简陋不过的手段，对付他却绰绰有余。
他无法站立，只要堵上了嘴，发不出求救的声音，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初春的寒潭水冰冷刺骨，盛沐的腿本来就不好，反反复复地疼，被冷水一激，更是直接痛的他晕了过去。
被淹死的窒息感倒是没有感受到多少。
盛沐在晕过去的那一刻心中怒极恨极，他想，如果上天能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一定要让盛源血债血偿。
让盛源，连同盛源的母妃、母家，都经受一遍他的痛苦。
他再睁眼时，只觉得有什么庞然大物摔在他身上，抬眼一看，少年被火把照亮的侧脸漂亮的惊人。
盛沐随着少年的视线看去，看见了把他掳出宫的那个大胡子男人。
他眨了眨眼，还没弄清楚现场这是个什么情况，那压在他身上的少年便飞起一脚，将那个大胡子男人踹得直淌鼻血。
大快人心。
盛沐都想鼓掌叫好，但动了动胳膊，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被绑着，双手无法活动。
那少年人从他身上起来，跳出车外和别人杀做一团，盛沐赶紧打量了一遍周围，发现他貌似回到了自己被沉塘的前一刻。
身上的衣服是干的，腿上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盛沐不禁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