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到了村口陈月娇便直接纵身从车后座跳了下来：“我到了，你回去吧！”

    真的是把卸磨杀驴这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乔森停下车，看着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跑进村子，嘴角微弯。

    下了车陈月娇才感觉到脚有些麻，乔森这自行车后座连个垫子都没有，这年代的路又不好，一路颠过来，差点没把她屁股颠散架了。

    陈月娇只能慢悠悠地往村口走，还没进村就听到村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是谁家大晚上的还在吵架，陈月娇想到沈青芳刚才说的，想来十有八九就是那家了。

    随着吵嚷声越来越大，魏家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宅子映入眼帘，陈月娇有些诧异，还真是他家。

    这热闹肯定得顺道看一下啊！

    “婶子，这是出什么事了？”陈月娇凑上前询问边上的一个婶子。

    “月娇啊！”这婶子看到陈月娇那一瞬眼睛都亮了，“赶紧来瞧瞧那家坏胚子，让他们欺负人，果然恶有恶报！老天爷都替你出气呢！”

    不用陈月娇开口问，身边就有人七嘴八舌的把事情都说了个明白。

    原来昨天魏明被抬回家之后魏老太没处撒气就拿家里人出气，这个骂完骂那个，最倒霉的要属魏老大家的二丫，被老太太踹了一脚磕到了头，说是当时脸色就不好，只是当时老太太闹的厉害，谁也没把这当回事，谁知道当天夜里二丫就开始发烧浑身出冷汗，人都这样了老太太还觉得她是装的。

    魏老大媳妇王水琴一大早想带二丫去卫生院看看，可家里的钱都是婆婆拿着，老太太咬死了二丫在装病，自然不愿意拿钱，没办法只能请了一天假。

    直到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二丫只是伤风了，魏老太太为此还骂了一天，说她娇气，她老人家还在地里干活，她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在家里躲懒不赚工分。

    又说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屁颠大的事情就闹腾，不像她们这辈人这么实在，这明着在骂二丫，其实在说谁不言而喻。

    陈奶奶可不惯着她，当下就直接找到了公正的记分员，举报了这个偷奸耍滑的老货。

    惹得魏老太一阵火大，可又不敢再得罪陈奶奶，只能一边干活一边骂孙女，把二丫从头骂到脚，外人听了都觉得窝火，更别说二丫娘就在边上，看着她闷不吭声地干活大家伙都替她觉得委屈。

    窝了一肚子火的魏老太下工回家面对冷锅冷灶又是好一阵摔摔打打，直到这时一家子才发现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二丫，人都这样了魏老太再抠门也得掏钱给人治病。

    这不家里昨晚还有个伤患，既然都叫了牛车去卫生院，自然不能把魏明落下，这不一家子浩浩荡荡地去了卫生院。

    到了卫生院才知道二丫就是被魏老太那一脚踹出来的毛病，脑袋被磕坏了才会又是发烧又是昏迷的，此前魏老大两口子只是以为女儿身体不好着凉了，因为家里出钱给女儿看病没少被数落，更不用说二丫因为没有上工的事情还被魏老太骂了一天。

    医生的话如同捅了马凤舞，王水琴发了疯似地要跟婆婆拼命，似乎要把这二十多年受的气都撒出来。

    魏家重男轻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在农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在农村人眼里儿子才是自家人，女儿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

    只是魏家老太太做的更过分些，尤其是对没有男丁的老大一家，几乎是把大房的两个孙女当丫鬟使唤。

    魏老大夫妻俩也因为没生儿子在家抬不起头，一直就是埋头干活的老黄牛，做儿子的都这样了，王水琴这个儿媳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这么多年她不仅对婆婆言听计从，两个妯娌都能对她颐指气使。

    这些王水琴都忍了，她只希望自己两个女儿能安安稳稳出嫁，但是她的隐忍并没有让她和孩子们的日子好过，大女儿的婚事是她心头的痛，为了多要几个彩礼婆婆把女儿给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做填房，现在二女儿更是差点连命都没了。

    里面传来王水琴歇斯底里的哭喊：“魏子桥，你个窝囊废，自己老婆孩子都护不住，你一个男人有什么用！今天这家必须分，不分家这日子没法过了，就算以后在外头饿死，也总比待在这个吃人的家里好！”

    “水琴，娘也不是故意的，现在二丫人也没事了，咱们别闹了！”

    “没事了？你看看你闺女什么样，你有脸说没事了！是不是只有死了，在你这才算是有事！”王水琴失望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大丫要嫁人的时候你不说话，现在二丫命都要没了你也不吭一声，你还真以为就魏明那样的会给你养老送终么？你别做梦了！”

    “你胡说些什么？”魏子桥没想到自己媳妇疯起来什么话都敢说，这种事哪能放到明面上嚷嚷，他以后在村里还有什么脸见人。

    “凭什么不能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娘跟你说什么了，要不是她跟你说了以后让魏明给你养老，你怎么会突然在大丫的婚事上松口，我好好一个闺女嫁个鳏夫，他儿子都快赶上你闺女大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毕竟是枕边人，就算是不说王水琴也能猜出一二，自打大丫出嫁之后她家这口子对魏的态度就有些不一样了，那哪里是对着侄子，对老爷子也没见他这么殷勤过！

    “你闭嘴！”魏子乔气狠了一巴掌甩到了王水琴脸上。

    王水琴没想到老实巴交的丈夫会突然出手，这一下把她扇地踉跄了一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子桥：“你居然打我！”

    “我跟你拼了！”说着朝着魏子桥劈头盖脸地挠过去，一边挠一边喊，“魏子桥你个孬种，就会对着自己老婆孩子撒气，你还是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我们两老骨头还在呢，你就想分家，不要脸的婊子！”魏老太哪里肯让他们分家，要是把老大家分出去，他们的日子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过，老大家的现在是三个劳动力，老大和老大媳妇都是能拿满工分的人，往后大孙子结婚生了孩子吃饭的嘴又会多好几张，更不用说二丫出嫁还能收一笔彩礼，那些钱都是要给她乖孙留着的。

    魏家院子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混战，任陈建明喊破喉咙也没人听他一句劝。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丫从房里出来了，此时正无力地倚在门框上：“姆妈，离婚吧！离婚咱们还能有活路！”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犹如平地惊雷。

    “你个臭丫头在说什么！”魏子桥怎么都没有想到会从闷葫芦一样的女儿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这年头十里八乡都找不到一个离婚的，连寡妇鳏夫都不好找对象，这离了婚的那以后注定要孤家寡人过日子。

    他确实是嫌弃自己那口子没给他生个儿子，可他从来没想过离婚，这简直……

    “我就说女儿就是赔钱货，你还不信，瞧瞧，你自己瞧瞧！”魏老太指着二丫，看着魏子桥一脸的你瞧瞧你养的好女儿，“你看看，谁家女儿跟她似的，居然怂恿自己爹妈离婚，真的是丧天良，也不怕遭报应！”

    “二丫，你先回屋去！”王水琴吵归吵还真没想过离婚，离了婚她能去哪儿？而且女儿怂恿爹妈离婚，这要是传出去二丫的名声就臭了，以后哪儿还会有好人家敢要她。

    “姆妈！我只是想要好好活着，以后别跟大姐似的嫁个鳏夫！甚至可能还比不上大姐！”二丫望着王水琴，眼神又扫过众人，眼泪从面颊划过，“我只想活着，我有什么错？”

    她本就长得瘦小，此时又大病未愈，这模样瞧着着实让人觉得可怜，让原本觉得她的话有些大逆不道的人，也都生出了同情。

    是啊，命都要没了，给自己找条活路有什么错呢？

    “我和大姐从小就被奶奶当丫鬟使唤，我姆妈在家里就从没有抬过头，就因为我们是丫头，姐姐的婚事姆妈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但是阿爸背着她把彩礼都收了，这钱是给三弟娶媳妇用的，以后我的彩礼也是要给三弟娶媳妇用的，这样三弟以后生的二小子就能直接过继给我阿爸！”

    他们私底下说的话，这个死丫头怎么知道的，这话她只偷偷跟老大说了，连老二那边她都没提过，这事她哪里敢说出去，也就是哄哄老大的。

    魏老太太转头看向大儿子，见他也是满脸震惊，显然这事应该不是他说出去的，那肯定是这死丫头偷听的：“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魏家老二也被这话惊得不轻，他只有魏明这么一个儿子，魏明的儿子，那就是他的孙子，他孙子要过继给大哥，他怎么不知道

    不给魏老太转移话题的机会，魏老二拽着她讨要说法，“姆妈，二丫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别听这死丫头瞎说，没有的事！”魏老太太眼神躲闪，这事她可不能认，不然老二和老二家的肯定要跟她闹，他们可不像老大和老大家的那么好拿捏。

    “这话可是我亲耳听到奶奶跟我爸说的，不信你们可以问我爸！”

    魏老太一个劲地给大儿子使眼色，魏子桥一时间犹豫不决。

    “阿爸，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要是现在你在大家面前否认了，这事往后可就再也不用再提了！”

    魏子桥躲开自己老娘的目光，对二弟道：“娘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以为她是跟你们商量好的，他说三儿娶媳妇的钱不够，让我把大丫二丫的彩礼钱给他娶媳妇，往后他过继个孩子给我当孙子。”

    “姆妈，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你这事问过我没有！”魏老二哪里肯干，当下拽着老太太的手青筋直冒。

    魏老太被老二这眼神看得有些心慌：“我……我……我就是哄哄他的。”魏老太这话说出口便觉得自己一颗慈母心被二儿子误会了，当下也挺直了腰杆，“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三儿凑钱娶媳妇嘛！”

    “姆妈，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要不是那样我怎么可能答应大丫的婚事，你不能拿了钱不认账！”魏老太这话出口可把魏子桥给急坏了，这事怎么能不算数！

    魏二丫看着气急败坏的亲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可笑，这就是他卖了两个女儿得到的结果！

    眼泪在眼眶打转，魏二丫不允许自己这么脆弱，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这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