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殇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她抬眼，蓦地闯进什锦殇满含疼惜的目光中。
她并不觉得她有什么需要疼惜的，但就是被什锦殇这样的目光看着的瞬间，她心口处突然有了一丝松动。
她曾经也是在意的，在意一个个将靠近的人推开。在一个陌生女孩因为她，被索命阁的人洞穿身体那段时间，她尤为抗拒日笙以外的活物靠近她。
后来吧……
后来她就习惯了，也会掌握分寸了。
什锦殇抬起手，细致地描摹她的眉眼，“你怕你不够强大，没办法保护身边的人，所以选择直接抽身离开，但是你忘了……”
嗯？
她在等他的下文。
什锦殇在这时将她搂得更紧，彻底将她环抱住，用他带回来的枯草和他温暖的怀抱，将她身体的寒冷驱散。
“但是你忘了，我可以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在一开始，就已经是和你站在一起的了，不是吗？”
他沉声道，胸腔因说话带来阵阵细微的颤动。她覆在他胸口的手指感受着这振动，酥酥麻麻的。
什锦殇的话打开了她心底的一处豁口，一处在之前就已经有松动的豁口。
这些她之前就知道，潜意识里却刻意将它掩盖，如今又被什锦殇掀开，摊在她面前。
“之前你觉得，像这种……”
什锦殇垂眼看了一眼他们现在的姿势，“像这种会引起误会的举动，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单纯的‘我喜欢你’。
“之前就是因为怕直白地说出‘我喜欢你’这种话，你会不给任何机会，直接将我推开，所以我从没挑明过。我想着，或许我一点点表现出对你的喜欢，你有个过度反应的时间，之后能更容易接受我。结果没想到，却是让你有了误会。”
说到这，什锦殇面上带上几分无奈。
“我是在寻找心绪浮动的办法，曾经也没想过要靠喜欢一个人这种方式达到目的，因为我不认为我会喜欢上一个人。直到，它的出现。”
什锦殇看向她的脖子，他指的是鸿蒙老祖给她的璎珞吧。
伏苓染将她藏到里衣的璎珞勾出来。
小巧的银色璎珞仍旧精致，但在没有灵力也没有精神力的混沌空间里，中间那颗水蓝色珠子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你是说这个？”
“嗯，是它。我没想利用你尝试心绪浮动，但是我在尝试让心绪浮动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我喜欢你。想靠近你的所有举动都是因为喜欢，当然，因为这些举动我有心绪浮动也是事实。”
说着说着，什锦殇面上带上两分纠结，迟疑地问：“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伏苓染面上表情未变，心下却忍不住暗笑。
能让什锦殇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也是不容易。
“哦。”
她刻意淡淡地应了一声。
撂下这个字，她翻身要从什锦殇身上下来。
什锦殇抱得过紧，她翻动了，却没翻下去。
她无声地看了什锦殇一眼。
什锦殇扬唇浅笑，低头凑到她耳旁温声哼哼：“我说了这么多话，你就回个‘哦’字？”
没等来回答，什锦殇无奈轻叹一口气。
他到底还是侧身将她放到草地上，替她拢好四处散落的枯草。
“你先好好休息，我在旁边守着。”
什锦殇在一旁看着伏苓染闭目，看着看着不自觉又扬起笑意。
她没有彻底拒绝已经很好了。
他不需要她回应，甚至于……
她不喜欢他更好。
什锦殇眼波如水温柔迤逦，笑容依旧，至于是牵强的还是发自内心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伏苓染并不知道什锦殇所想，她也不像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什锦殇覆过来时的触感。
深的、浅的。
两种感觉都还很清晰。
她不排斥，而且还觉得这种感觉……格外的好。
伏苓染等待心跳恢复平静，侧过身躲避身侧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之前努力放松，却都因身体的习惯，再累再需要休息都没睡着。这回闭目没多久，在心绪算不得平静的时候，竟是直接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再醒来时，这片区域暗沉了许多。
上空有稀薄的混沌浊气飘过，河流、草丛和柴堆这些都是大致能看清轮廓，更细微的却是瞧不真切了。
看着像是太阳刚落山，黑夜彻底降临的前一刻。
周遭的混沌浊气墙攀高，很大程度上遮挡了外面的光，这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则是周围似乎没有耀石了，她抬头视线所及看不到光柱移动。
不远处一个人影晃动，紧接着就是一道她格外熟悉的声音：
“醒了？”
什锦殇压低声音说道，下一刻打火石撞击的声音响起，一片昏暗中亮起火光。
因为火光，周围环境变得清晰，混沌浊气墙底下的缝隙变大了些，他们所处区域的空间竟也会随着时间推移变窄。
伏苓染抬手探探额头温度，已经退烧了。
她撇下身上盖着的枯草，起身来到什锦殇身侧。
“怎么周围变得这么黑了？”她环顾四周，而后示意什锦殇看那混沌浊气墙底下的缝隙，“现在生火不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吗？”
“我所处的角度比较难发现，动作快些没事。”
什锦殇将食材下到石槽里，末了补充道：“就算暴露了也没关系，现在的情形没人有空找我们的麻烦。”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抢耀石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索命阁和赵家庄的很多人也坐不住了。不过主战场在绿洲北面边缘，离我们这有一段距离。”
听了什锦殇的回答，她抬眼往北边天空上望去。
果然，仔细看会发现周遭所剩不多的光亮都是从那个方向照射过来的。这里看光亮很细微，在外面看应该会很明显。
什锦殇又更具体地和她说了一下外面的形势，大致和她预想的一样混乱。
外界的形势没给他们多少喘息的时间，他们很快收拾好，解决了一餐。
不知算是他们心照不宣，还是她的故意避而不谈起了作用。总之，他们都没有主动提起她睡前发生的事。
相处模式与以往，似乎没有不同？
她和什锦殇要去北面看看情况，她出了那片混沌浊气环绕的安全区，骤然感觉周遭环境亮了几个度。
伏苓染望向光亮最明显的北面区域。
足有近百根或粗或细的金色光柱耸立，笔直耀眼。
从混沌浊气中射出，耸入混沌浊气中去。单是那么看着，已经无法分辨出那光柱到底是从地面耀石射入天空，还是天空中有一束光笔直照下，标志出耀石的坐标。
那光柱是耀眼明亮的颜色，此刻却像天降的金边牢笼，一根根金闸困住那些为了逃离，在北面挣扎、厮杀的人群。
看到这样情景，伏苓染视线蓦地顿住。
这好像是她前不久，梦境里的场景……
预知梦吗？
先前那一觉太沉，又发着烧，她不记得她梦到过什么。
这一刻画面重现，将隐没在她潜意识里的梦境场景唤醒，她皱眉盯着北面天空，努力将稀碎的梦境场景拼凑……
想不到，在没有精神力和灵力的环境下，她也会做预知梦。
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麻烦！
什锦殇察觉伏苓染的异样，好一阵没等来反应，出声问：“怎么了？”
伏苓染顿了顿，沉吟片刻道：“你有去过蛮荒界吗，或者有没有查阅过记载着蛮荒界的书籍？”
刚从预知梦的回忆里抽离，她语气里难免带上几分沉重。
“对蛮荒界有些听闻。”什锦殇不疑有他。
“那你觉不觉得，这里的环境很像蛮荒界？”
“嗯，很像。我刚来时也有些猜想，不过据我所知，蛮荒界虽然灵力匮乏，但还没到完全不能使用精神力的地步。更何况，从星澜大陆直接靠混沌空间到达蛮荒界，理论上是很难实现的。”
“理论上很难实现，但这是在灵界，无奇不有。”
“没错。”
什锦殇听伏苓染说着，没有停顿地接话。
“你是有什么发现吗？”什锦殇又问。
她谨记日笙的劝告，与预知相关的一切都不能说。伏苓染唇微抿，最后只道：
“先去那边看看情况。”
“嗯。”
金色光柱密集处离他们有很大一段距离，前小半段路程他们几乎没碰上什么人，后半段路人渐渐多起来。
许多人衣衫褴褛，行色匆匆。
身处绿洲，他们对身边路过的，那些没有耀石的人已经没了打劫的心思，有的只有警惕。
出来之前为了随大流，她和什锦殇都刻意将身上弄脏，脸上更是用泥巴糊了一层。在大家都刻意避让，碰上的为数不多的一些人中，暂时没有人认出他们。
靠近绿洲北边区域，金色的、耀眼的光又明晃晃照射在他们身上，比以往每一次的都要耀眼。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守着。”
伏苓染看准了边上的芒果树，适时拦住什锦殇，将他带到一处草丛边守着。
她停下来的地方，至少离光柱还有小几千米。离得过远不说，位置也不是一个适合查探的位置。
虽然什锦殇什么都没问，她让怎样就怎样，但她还是解释了一句：
“我在这等两个人出现，他们会在这打起来，然后其中一个人门牙被打掉，他把门牙捡起来放在腰间挂着的香囊里。”
“……”
什锦殇一瞬不地看着她，面上没什么别的表情。她自己说完倒是没忍住摸摸鼻尖，嘴角扯出一笑化解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