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没想这么直白,但一想到她要让什锦殇更深陷的这个目的,她到底还是这么说了。
说时她不觉得心虚,毕竟说的也是实话。只是在感受到什锦殇心湖清晰的晃荡之时,她还是觉得有些恍然。
她掩饰神色,朝着什锦殇调笑道:“怎么,现在心绪浮动就这么容易了?”
“嗯,我倒也是有些意外,”什锦殇认真地思索,继而粲然一笑,“可能是用情至深?”
伏苓染瞧着他负手而立,面上温润认真的模样,她撇撇嘴,“这话如果换做其他人对我说,他现在可能会和林承安一个下场。”
应付完林承安,热闹散了,伏苓染也去到面馆那点了一碗面。
日头慢慢攀升,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渐渐地,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
石花镇确实像许阮阮的描述那样,随处可见花朵形状的石头,各式各样,颜色也各异。
不少人会将这些大小不一的石头按需要切割,做成石座、石椅。镇子广场中央的大型石雕是冥灵花的形状,大朵的好几簇杵在那,醒目好看。
石花镇很小,就算他们稍稍放慢脚步参观,穿过整个镇子没花多长时间。
出镇子的另一面有人守卫,他们在那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许镇长,许阮阮的父亲。
按许镇长的说法,他在许阮阮寄给他的家书中知道了她,知道她来了石花镇就在镇子出口守卫处等着,打算见她一面。
许镇长见到她很恭敬、很热情,别人不把她这个郡主当回事,倒是许阮阮和他的父亲总是与旁人不同,无论她怎么劝,称呼和礼节一点没少。
其他的许镇长没有提及,就询问了一些许阮阮在京都的情况,然后感谢她帮衬许阮阮之类的。
她一一如实回答,末了,她顺嘴提及:“石花镇周围出现了一些混沌浊气,离石花镇挺近的,许镇长要多加留意,必要时候您记得寻求周围门派的帮助。”
“下官记下了,多谢郡主提醒。”
告别许镇长,出镇继续往西走上很长一段路。从绿林到荒漠,这才到达东迎国边境线。
东迎国和西池国向来不对付,但在石花镇边上的这一条边境线上,他们很默契地一直保持着安定。两国来往的商贩、旅者或者是修炼者等,多数会选择这条道去往临国。
他们通过东迎国和西池国两波军队的细致检查,顺利进入西池国境内。
“这条道被混沌浊气侵蚀,你们从旁边绕过去。速度快些,被混沌浊气困住没人救得了你。”西池国边境驻守的侍卫绷着脸,神情严肃道。
和他们一样过境的还有其他人,十来二十人被西池国的军队催促着,按照军队指示的路线绕道。
与东迎国的边境相比,西池国的边界环境要恶劣许多。
一路过来从山林到荒野,再到荒漠,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荒凉。
西池国边境很大一片区域被飘过来的混沌浊气占据,边境的民众一片慌乱,人们在军队的护送下带着大包小包离开自己的家园。
部分军队的将士和几个穿着其他势力衣袍的人一起,用统一的瓶状法器牵引、控制浊气飘动的方向。
这种法器是引气瓶是圣天门炼器师临时近期炼造出来的,分配到各个势力当中,是目前唯一对混沌浊气起作用的法器。
只是,这种法器能起到的效果甚微,暂时拿来用用可以。想彻底驱逐浊气,还得找到混沌空间,然后让修炼强者将浊气牵引进混沌空间。
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却很困难,目前整片大陆蔓延出来的浊气众多,修炼者能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快,又有浊气飘过来了!”操纵着引气瓶的士兵大呵。
下一瞬,远处浊气确实如他所言猛地又冒出一片,直直朝正在疏散的老百姓涌去。
西池国士兵反应很迅速,第一时间往背着布包的老妪那冲过去。可惜,距离太远,一切又发生得太快,已经来不及了……
老妪被卷进浊气之中,跟在老妪身边的孩子被老妪推了一把,堪堪躲过。
冲过去的士兵见到此场景瞳孔一缩,他沉着脸快步冲过去,抱起孩子就跑。
“天啊,快跑!”
“我的包裹!”
“娘亲,娘亲!”
……
百姓一片慌乱,哭喊声和惊慌失措的叫声交杂在一起,周遭充斥着一股压抑低沉的,悲伤的气息。
伏苓染看着周遭的一幕幕,面上表情不显,心情却还是不由得跟着沉下去。
他们一行十人兴致都不高,没有人说话。他们与其他过境的人和逃难的百姓一道,安静地行进着,什锦殇手底下的人时不时搭把手,帮助沿途老百姓尽快撤离。
自老妪被卷进浊气这个变故发生,什锦殇的视线一直流连在途径的百姓间,目光还多在痛苦悲嚎的几人身上停留了好一阵。
她寻着他的视线,一个一个朝他看过的那些人身上看去。
她没瞧出个所以然,视线最终又回到什锦殇身上。
什锦殇步履平缓,铁扇合着被他随意握在手中。他面上神色淡淡,眼底有瞬间的疑惑闪过。
“怎么了?”
什锦殇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她,淡淡一笑。
“没什么,我只是想试试看,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能不能产生怜悯之心?”他稍稍停顿,似是在查看心湖的动静。
造成心绪浮动的情感越多种,越复杂,就越有利于灌满杯柱。怜悯、同情是包含在心绪中,自然也能引起心绪浮动。
只不过……
什锦殇心湖的动静她能感受到,显然,他这一路看下来,心湖哪有半点动静?
“试出什么结果了吗?”即便知道结果,她也想问问他的想法。
“如你所见,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他无所谓笑笑,神色平静地扫过那些身陷囹圄的人,“怜悯、同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什锦殇话音落,他们身侧三米外突然冒出一团浊气。
这回离得近,伏苓染甩出双生灵树枝条顺手将处在那的老百姓捆上,极速往一旁甩。
浊气出现得突然,即便她全速掌控枝条往边上撤,被救之人的面颊也是贴着浊气擦过,皮肤瞬间被侵蚀大片。
“啊!”
被她救下那人哀嚎一声,一是因为浊气对面颊的腐蚀,另一个是因为普通人的身体经不住这极速的一甩,应该是扭到之类的。
“你是救人还是谋杀?!”
“你疯啦,要是刚刚没有这个姑娘相救,叔父就要被那浊气卷走了。”
与她顺手救下那人同行的两个人呛着声,然后快速冲过去将倒地的人扶起。
被救下的人确实伤得很重,面上不断留着血,身上看着有多处扭伤和擦伤。
伏苓染没管他们,灵树枝条早早收走,也继续朝既定路线走。
身后不断有说话声,最终一人朝他们队伍喊道:“多谢姑娘相救!”
“客气。”伏苓染没回头,随意地朝后头摆摆手。
她救人只因恰好能救,她又恰好想救,那些人什么态度她不在意,更影响不到她。
“不是说怜悯同情最是无用吗,那你刚刚在做什么?”她瞥向身侧的什锦殇,揶揄笑道。
什锦殇在她救人时,也顺手将另一个离浊气近的人拽离了,她看得清楚。
“是觉得怜悯同情没用,靠别人的怜悯同情不如靠自己,靠自己成为不需要被怜悯的人。我救人只是顺手,向你学的。”
什锦殇朝她眨眨眼,半认真半似开玩笑地对她接着道,“摆在之前,我完全会冷血地看着那人在我面前被浊气卷走。”
“哦?”
她挑眉看他。
瞧着像是玩笑,但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不关心旁人死活,当然便不会主动救人。即便是顺手,他也是不会考虑的。
什锦殇打心底里不认同同情弱者,叫他生出怜悯情绪很难。
“你觉得怜悯同情这些没用便没用,不必勉强。”
这些她自己都没有多少。
她自小顾自己都艰难,没精力怜悯同情他人。这世道艰难的人多,身陷囹圄的人终究要靠自己爬出来,单是顾好自己已经很难了。
她是如此,什锦殇生在吃人的皇宫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上前一步,右手很自然地滑进什锦殇的手掌。她的手指穿过什锦殇垂在身侧的手指指缝,虚虚扣住。
手指在他掌心滑动之际,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手的修长匀称,还有掌心比她高出些的温度……
莫名的,手相触的感觉令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更觉右手酥酥麻麻的。
明明是她一时兴起,明明和之前一样只是牵个手而已,她这会的心动来得太无预兆了些。
她低头,想看看这次的相触究竟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就正好瞧见被她轻扣住的手掌突然使力。
那白皙匀称的手指收紧,将她与他手掌的轻扣变成紧扣,十指相握。他的手比她大上许多,十指相扣让两只手的大小差距看起来更明显。
再抬眼,她便撞进了什锦殇含笑望过来的眼,眼底清亮温润得就像他现在晃荡的心湖。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安全。”她掩饰冒出来的心动,面上淡定不减,说出原本一早就该说的话。
话落,她牵起什锦殇加快了速度。什锦殇亦步亦趋跟着,竟是表现得格外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