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放明，顾如在殿内睡了一宿才醒，脑袋没有多疼，昨夜她也是有分寸的，未饮过多的酒。

    沾了床榻便歇下了，也没有再费心力去关心别的事，这一觉睡得也还算不错。

    顾遥见她醒了，伸着手腕过去将人扶起来，到台案上放着水的地方，伺候起顾小王爷梳妆。

    他们王爷虽不是什么爱打扮的，但现在在宫里头，总得要些皇家体面，做出王爷该有的规格来。若是碰上凉国人出入还是更有脸面。

    顾如往后椅上一靠，抬了手散漫道：“随意梳一个，别太久了。”

    着实觉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上，她看着铜镜里面的人，眼睛的眸色是冷的，黑长的头发散在肩上，极大地削弱了自身的攻击性，只会让人觉得眼窝微陷。

    她的年纪是王爷一辈里最小的，样貌的棱角偏圆润，倒是看着有些稚嫩，从面前的镜子里也能看得出来。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当年的皇帝皇后容色也不差，顾如的是遗传了他们的美貌。

    顾如应了下来，她的动作十分娴熟，很快就给上了束带，将那一捆头发绑在发顶，其余的碎发用钗子插在上边，发髻侧着的地方缀着流苏，穿着细小的粉红珍珠。

    不过多一会儿，就有宫侍端着衣服上来，是宫里备的常服，江南软锦的料子，王爷穿起来也不失雍容华贵，尺寸合适。

    想必是宫里早就备好秋衣，等着时机发放到各自的府里，只是巧在顾如恰好在宫里，也省得再去送一趟，赶着就送过来了。

    “王爷，这是那边让送来的。”宫侍们礼数十分周到，为首这个倒是有些小职位在身的模样。

    顾遥看着旁边的小马褂，金线银丝勾成的，一想也不会是给顾如准备的，便问：“这里的是？”

    “这里是送去别宫里的，贵君有孕多时宫里也准备了些衣服，给贵君送去给看看，不合适了再行修改。”

    他们本就是顺路，便带着一同来了，顾小王爷问起他们照实说也就是了。

    顾遥看着他们走了才若有所思道：“看来宫里都要添新人了。”

    顾如已将那一身衣裳换好，做的人将她的尺寸都记好了，合身得很，也没地方挑刺，不素也不艳，倒是像是她喜欢的。尚衣看来对皇室的身量喜好都是有记录在册的，也算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她从一帐之隔出来，笑道：“本王就不是最小的了，也不知道这些个小娃娃好不好玩。”

    “王爷若是喜欢，自己可以和王君生一个。”

    顾遥幽幽地遭了一个白眼后继续道：

    “主子也该往房里收人了。”

    “就是最小的皇女，才十四，都开始和府里专门培养的侍人同房了。就我们王爷，至今连个人都没碰过。”

    “……”

    顾遥说着都没注意自家王爷的脸色，眉头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顾如一个劲儿地冲人使眼色，顾遥却像是听不见，还是她手往对方肩上一放，人这才停了下来。

    不过话也说完了。

    “你最近很闲？”

    顾遥奇怪地看了过去：“最近没任务，王爷不是让我盯着凉国使者的动向吗？”

    桌案被她用力拐得桌腿发抖，顾如冷笑：“那里在这里做什么？不继续盯着？”

    “属下过来照顾您。”

    “……”顾如沉默了，“顾莲生呢？”

    “……”顾遥朝四周看了看，包括一些角落里，居然没见到人。昨夜王爷这里有人保护，她便去了一躺四方馆探听消息，天亮才回。

    自然也没闲心看人在不在，现在一看平时喜欢往王爷身边凑的人居然不见了，她试探道：“或许出恭去了？”

    “昨夜他在吗？”顾如问后面的影卫。

    藏身的影卫即刻出来，道：“顾十二一直都在，只是有一段时间肚子疼，出去了挺久的。今早属下便没有过多注意了。”

    这话不禁让顾如深思下来，连着顾遥心里也是怪怪，眉梢下压着。

    “那便多注意一些。”她抿出一点笑，似是无所谓，“也不可能时刻在身边，对吧？”

    影卫听不出王爷有没有对他的失职有所责怪，只能道：“下次属下会更加注意。”

    “王爷？”

    顾遥见顾如就站在此处半天没动，不由叫了一声，问，“属下查到了一点东西，你现在要看看吗？”

    她刚说完就有宫侍过来说喊道，“顾三王爷，陛下让您过去用膳。”

    “知道了。”顾如应了一声，对上顾遥的眼睛。冲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改日吧，先过去。”

    顾遥懂顾如的意思，闭嘴跟着就出去了，方才下台阶走了一步，就看到跑过来，额上还冒着薄汗的顾莲生。

    “王爷。”

    昨天后半夜下了点小雨，外面不比殿里，有些发凉，顾如的肩上还有个毛貂围，也觉得垂在手上的风温度低了些。而眼前的人分明还冒着薄汗，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起来就没见到人。

    不过见着耳垂是红的，或许是热的。

    顾如扫过他的耳尖，让他心里一阵发颤，犹豫后主动道：“属下方才在宫里跑了一圈，出了热。路过见着开的好的挑花，便折了一枝过来，给主子。”

    他颤颤地将身后藏着的半枝桃花，沾着几滴露水，落在蕊瓣上，粉得发艳。那拿着的手指微动着，见她迟迟不拿，有些想往后缩。

    却不想顾如的手伸过去，擦过他的手指拿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特意给本王摘的？”

    手里被烫得后缩，放到腰侧蜷着几个指头，那里有几根线冒了出来，不过不明显。顾莲生有些发愣：“是，是的，给王爷的。”

    他记着王爷似乎是喜欢花的，如院里养的海棠，那湖里的莲和芙蕖。想来，别的也喜欢的吧。

    顾遥在后面眯着眼，打量着有些拘谨的人，眼底藏着疑惑，有些不太能看得懂。引路的宫侍看了一眼不懂事的顾莲生，心里暗骂着挡住了顾小王爷的去路。

    陛下还等着呢，这侍卫也太放肆了。哪有属下拦着主子说话的。

    不过他也不敢催顾如，毕竟这小王爷的脾气哪个不知，没生气还好，生气了遭殃的就是自个儿了。陛下对顾小王爷十分照拂，想来不会怪罪。

    他安慰着自己，脚步却焦急地动着，朝着顾如殷切看去，只盼着人能少耽搁一些。

    顾莲生凑到桃花前嗅了嗅，确实是新鲜的，夹杂了雨水的气息，看着尤像那个旧园子的桃花。

    抬眼道：“你有心了。”

    顿了顿又说，“本王还挺喜欢。”

    注意到话落下之后，这个少年脸上起了一抹笑，那红着的耳垂似乎更烫了，说话都有些结巴：“王爷、王爷喜欢便好。”

    他识趣地退到一旁，让开了路。

    宫侍心里才骤然一松，引着人往前殿去，顾莲生跟在后边离得不远，正巧和顾遥对上眼，客气地笑了笑，却没得到回应。

    这条路顾遥是熟悉的，往前有个多道的路，只见得有连连不断的人搬着东西，往西边去，行色匆匆，脚下更是没有半点停留。

    等到他们走近时，宫侍见他们视而不见才咳了一声提醒。他们抬头见着人，方才步履如飞，现在方才跪下抬着手臂行礼：

    “见过王爷。”

    顾如低垂着眼睛，将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瞧了个清楚，不过一些贵重的瓷器和盆栽，有的还是一些新的摆件。

    心有就有了定数。

    顾遥在王爷的默许后站了出来，训斥着跪地的侍人：“为何看才不看路，没见着五王爷吗？”

    “王爷恕罪。”为首的侍人道，“奴婢们帮着送东西，一时没能注意到，还请王、王爷不要怪罪。”

    他跪着，心里忐忑，袖子下藏着的手都捏了一把汗。

    看着他们的神色也不似作假，旁边还放着不轻的东西，见王爷没有怪罪他也懒得追究，以免误会自家王爷心胸狭隘、求全责备，又多记上一条恶行。

    她随意问道：“你们这样行事匆匆的，是要赶往哪个宫里？”

    引路的宫侍也知道一些，便帮着他们答话了。

    “估计是往兰馨宫的，陛下昨日下的旨，宫里便开始忙活着清扫了。好些年没主子住了，想来要添置一些新的物件，新主子进去也能住的舒坦。”

    跪地的一众顿时点头。

    “是，我们就是要前去兰馨宫。”侍人里为首的人道，“奴婢们都忙活了一阵了。”

    每次新主子入住都要忙上几天，每一处都要重新安置，这次急，没两日就要住进来了，所以手底下要更加利索才是。

    虽说是凉国的，但清渊也不能怠慢，给人落下话柄。

    顾遥得到顾如的眼色，便道：“那你们便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吧。”

    顾如先一步从跪着的人中走了出去，几个人紧随其后，脚下也是走得飞快。

    “王爷，您怎么突然走得快了？”顾如奇怪道。

    “皇姐还在等着，再一阵耽搁下去一人得领一顿板子吧，还用什么膳。”她倒没什么，不过是怕还有旁人，让皇姐等久了也太不像话了。

    走过一个宫道后，便到了殿前，里面很安静，似乎也没有旁人。宫侍到了便自觉退了下去，留下了顾如自己前去。

    里面放置着个小圆桌，居然顾逢宜在桌前坐着，旁边站着的是顾楚钰，还有手上端着着菜碟放在桌上的宫侍。

    对着进来的顾小王爷行了一个礼。

    “皇姐。”顾如挑着眉，似乎有些意外顾寻客居然不在。记着顾七嘴里说着要回府，但应该是留在皇宫里的。

    “在那儿干站着做什么？”顾逢宜笑了一下，对着顾如道，“过来坐下吃饭。”

    顾楚钰站在顾逢宜身后看着，接过宫侍手里的果酒，给陛下和五王爷都倒上了一杯，搁在桌上，便知礼数地退后了些。

    木凳被拉开，顾如坐下后才将疑问问出口：“顾寻客不在？”

    “在宫里。已经吃过了。”

    顾如点头示意，然后道：“皇姐，您真是让我过来用膳的？”

    这话惹得顾逢宜发笑，轻敲了她的脑袋，连嘴角都翘了几分。

    “你是不是还没清醒，还能是鸿门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