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黎明已至,熹光微明,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眼中有着彻骨的寒意,沈弋缓缓坐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干净清爽的屋子透过几束光,火炉燃着,没有一个人。沈弋想起昨日的事,慢慢地穿起外衫,竖起墨发,缓步走了出去。

    此时,君月姝的厢房外跪着十几个青衣卫,连阿碧也跪着,云青皱着眉看着紧闭的房门。沈弋站在院子里,看见这样的情景,不由眯眼看向紧闭的木门。

    房门开了,所有人都抬眼,只见一位满身阴郁之气的黑衣女人用看死人般的眼光看着面前跪着的人,不带一丝感情地道:“你们还真是好啊,我不过出去了一天,小姐便成了这般样子,看来是都不想活了!”

    青衣卫瞬间低头,云沉不开口。“怎么都不说话了?简直胡闹!阿碧,我原想着你沉稳,想得更长远,没想到你也跟着小姐放肆,若不是小姐躲过了要害,你们都得提首级谢罪!再等一个时辰回府,回府后全都去领罚。”无情眼神狠厉,冷冷地吐出话。

    阿碧垂着眼帘,只是平静地回道:“是,阿碧领罚。”说罢便站起身,在一旁候着。

    云沉同青衣卫又隐入暗中。云青担忧地握紧了拳头,问道:“小姐怎么样?”

    无情抬眼看着院子里的沈弋,面无表情地说道:“还算好,只是有一点不好。”

    云青愣了一下,转身看见了沈弋,皱眉:“他可是……”

    “我知道,小姐嘱咐过我,不用你说。”无情对上沈弋的眼睛,轻轻皱眉,竟开始惧怕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再也不敢抬眼看他。转身前,顿了顿,说道:“公子,小姐说,公子伤重,最好近日别动武,今日我们便会回京城,公子不若与我们一起走。”说着又顿了一下,“当然,小姐说,若公子执意要走,小姐不多留。”说完行了一礼,在屋外等候。

    沈弋看了看封闭的屋子,并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只好说:“不必了,多谢小姐相救,就当我欠她一条命。”索性必定是京城里的,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是谁家女儿近日在静禅寺养息。沈弋抬步走出院子,没有停留。

    一个时辰后,马车已经停留在院外,君月姝坐在马车上,软榻狐裘,香炉炭火,氤氲地她的脸泛着红,长睫微颤,紧紧闭着。阿碧撩起帘子,坐进来,说道:“小姐,那位公子已经走了。”

    君月姝微微睁开眼,无力地说道:“随他,这几日守在北疆的大军班师回朝,今日也该到了阜城,离京都只隔了一个泯州,他不在行军队伍里,不是件好事。此事不用再管。”说罢,便又闭上眼。阿碧皱着秀眉,担心地看着君月姝。

    还好,路上无事,马车缓缓地行着,不会惊扰了里面娇弱的女子。此时,温府所有人都守在门外,周围围了好多百姓,都在等。温连绝和黎潇潇与温祁、温情、温泠张望着,直到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眼前,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本来说是辰时回来,却又生生拖延了一个时辰,让他们心里惶惶不可安生。

    马车停在门前,小厮立刻放下踩凳,阿碧走下来,随后一只玉手撩开帘子,君月姝微白的脸笑了笑,一身白衣惹人心疼,绝美的容颜让人却倒吸一口气,围着的百姓竟瞬间安静了,直愣愣地盯着君月姝,缓不过神。

    君月姝被阿碧扶着,走到温家人前,缓缓行礼:“爹爹,娘亲,大哥,二姐,三姐。”温连绝赶紧扶起她,温情和温泠护在君月姝两边,扶着她,忧心地看着她。

    “快进来吧,别站着了。”黎潇潇领着众人进来。门外百姓见人已消失在门口,才清醒了过来,有人咽了咽口水,道:“凌阳郡主也太美了,若能得到她,去死我也愿意啊!”

    “滚滚滚,你没看见郡主脸色这么白吗?看来郡主遇刺受伤的谣言是真的。”

    “居然有人这么不怕死,陛下疼爱郡主竟还有人这么不长眼!”

    “唉,就是太受宠了,才会遭此毒手啊……”

    温府内,温连绝皱眉看着坐着饮茶的君月姝,面色担忧却见她如此悠闲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放心,我没事,只是受了点伤而已。”

    “小姐,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若是出了什么事,这让奴怎么与娘娘交代啊?”堂堂银尧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在君月姝面前却卑微得自称奴,君月姝抬眼望他,无奈地开口道:“如今在银尧,您便是丞相,往后再不可称奴。”

    温连绝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垂下头。温祁脸色发白,黎潇潇和温情见了,对视一眼,微微皱眉。温泠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几日我要养伤,不便见客,无论是谁都挡掉,若那位的人来了,就说我受伤了,暂时出不了房。”君月姝拂袖,走出书房。

    “好。”温连绝低沉回道。见到倩影消失,眼神瞬间狠厉:“将府内的暗卫再增一倍,确保无人可监视。”温泠抬眸,冰冷的神色裹挟着寒霜,领命退了出去。

    温祁刚想离开,却被温连绝叫住:“祁儿,你该清楚殿下何等聪明,又岂会看不出,殿下终归会回月华,银尧只是我们暂时栖身之地。”

    这谦谦公子脸色煞白,动了动唇终是苦涩地应下:“是,祁儿明白,祁儿愿用命做她的垫脚石,别的什么都不求。”说罢,快步走出房门,脚步错杂,分明是慌乱至极。

    温连绝面色有些僵硬,黎潇潇抓着他的手臂,也是无言,儿子的心思只怕那位早已知道,不说便是信任,他们绝不能对不起这份信任。

    “芳菲楼”是整个温府最好的院子,甚至比主院也华美上几分,院内尽是养的名花,如今这个时节,簇簇寒梅正开得旺,白如清雪,傲霜而立。屋内红木散着馨香,屏风旁插着几束黄梅,娇艳欲滴。君月姝脸色泛着微白,看着像是随时会倒下。阿碧担忧地将她扶到榻上,整整一路那紧皱的眉头都没松懈过。

    “退下吧,这几日直到宫宴我都不见客,谁来了都一样。”

    “是,奴婢告退。”阿碧悄无声息地退出内室,轻轻关上门。

    别人只见到了小姐的倾世容貌,无上的荣宠光辉耀眼,可无人知道小姐心里密密麻麻结了痂的疤,几乎日日都要撕开再愈合,好警醒自己曾犯下的大错。那些魑魅魍魉妄想近小姐的身,那就先从我、从青衣卫的尸体上踏过去!

    阿碧眼里暗沉,她是小姐的侍女,是先主将她送到小姐身边,她的职责便是护好小姐,没想到还是让小姐受伤了,小姐仁慈,从来不苛待身边人。阿碧转身朝着暗牢走去,但她做错了事,就该罚。

    这七天倒是安稳,君月姝坐在窗边,身上披着白色狐裘,看着正下的雪,若没有窗棂,似乎便与那一片白色映在了画中,只是这画太过冰冷,没有感情。

    无情悄声站在她身边,奉上一盅药,君月姝抬眼,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终于那一对染了霜的柳眉皱了皱,拈起旁边的蜜饯放入口中。无情轻声道:“小姐,今晚宫宴可否推去,您的身体……”

    “我有数,宫宴不可推,宸王在关外数年,昨日归朝,盛况如此之大,如何能推?”君月姝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无情连忙扶着她。伫立于外廊,墨发披散在身后,绝美的面容苍白,却遮不住眼帘下的风华,娇媚的桃花眼望着院子里那一树开得正旺的白梅,低声道:“丽姬那边如何?”

    “化名年窈窈,得他青眼,做了个美人。”无情眼神阴狠,“这两年他倒是表现得无比痴情,丽姬聪明,终有一天真正对他忠心的人会全都被他亲手拔除,他的疑心自坐上那个位置后越来越强烈了。”那个人害得先主一家如此,她恨不得用极刑让他生不如死!

    君月姝嗤笑一声,走入院内,白裘翻飞,轻纱幻化成束束白花,墨发轻舞。世人都道一曲十里芳华,绣舞月下倾城,三眼夺人性命,七笔曼莎珠华,九步展颜一笑,宁化做她刀下亡魂,便是她了。曾经受尽百姓爱戴,高贵不可亵渎的殿下却只能在这小院中,守着几棵花树化成斑蝶绕香起舞,如此委屈。

    殿下曾是凤凰,高立梧桐枝,那些小人用上不得台面的计量夺权,忘记平日苟且谄媚的模样,这些种种,都要千百倍来偿还!

    宫道上挂着灯笼,朦朦胧胧地氤氲着年气。丞相府的马车缓缓行至宫门口,温连绝夫妇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回头看向第二辆马车,温祁第一个走下来,温情、温泠跟着下来,随后一身水红色郡主宫服的君月姝揭开帘子,低垂着眼帘,无情搀扶她下来。几人无声地步入宫门。

    “温弟!”

    “凌阳!”

    两声呼唤,温连绝等人回头,便见一身官服的司大将军司战枭大跨步走过来,后面跟着司氏一家。司家是将门之家,辅佐历代皇帝从不触碰忌讳,故而皇帝对司家可谓是极为放心。

    司大将军上过的战场无数,被封为骁骑大将军,举世荣耀。那一双如鹰般的瞳仁让一般人无法直视,可偏偏温连绝能用一双毫无伤害的眸子直视他,这让司大将军极为欢喜,立刻拜了把子,成了兄弟。

    司大将军拍拍温连绝的肩膀,温连绝脸都黑了,这厮不知道他这手劲有多大,拍得他一个踉跄,嫌弃地拂开他的手,司大将军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但话匣子一开,谈了起来。

    他身边的粉衣女子就如同她裙上的蝴蝶般娇俏,一把抱住君月姝,又怕压到她,赶紧松手,紧张地望了望君月姝那毫无血色的脸,又看见琳琅阴森森地看着自己,歉意地皱起了鼻子,小声地问道:“你没事吧?我是不是压到你了?”

    说着还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君月姝,又道:“凌阳,我听说你在静禅寺遇刺,要不要紧啊?竟然有人这么大胆不要命,我听说陛下大怒,下了死令要抓住幕后黑手。你放心吧,我跟爹爹学过一点儿功夫,我可以保护你的。”

    君月姝看着司萱竹愤愤然的样子,真心地笑了,这样一个纯良的女孩子,一颗真心相付,如何不让她也如此?“好了,我也没什么事,受了点小伤而已,莫担心。”

    那边,一身青衣的俊美公子嘴角挂着笑意,悠然走过来。那温润的眼神看着温情,温情瞥了他一眼,脸却立刻遍布红晕。司萱竹眼里划过狡黠,故意放大了些声音:“凌阳,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这对璧人简直要闪了我的眼,这不是在欺负我们这些没人爱的人嘛!”

    温情的脸都快殷红地滴出血来了,心里却像吃了蜜般甜。司戊林听见自己亲妹妹这般不着调的话,脸也红了些,眯了眯眼看着司萱竹,手中一声错骨之响,司萱竹眼帘微挑,赶紧拉住温情,躲在她身后嘀咕道:“准嫂嫂,你要帮我啊,我哥要揍我了!”

    司戊林温和地看着温情道:“情儿只会帮我,不会帮你的,小妹,你找错人了。”这话一说,温情直接羞得剜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好了好了,不早了,也别闹了,进宫吧。”司夫人无奈地走过来,黎潇潇也是一阵摇头,这群孩子还真是……

    这才作罢,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向皇宫深处。

    仙云宫不是后宫中最大的宫殿,却是景色最好的地方,小桥流水,亭台小苑,名花环绕,让人看了极为舒心。主殿中,一位身着浅紫色宫装的女子,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美艳的脸颊泛着桃红,仪态端庄地缓步走出内殿。

    “云母妃!”嘉婧眼睛一亮,朝着云贵妃扑了过去,搂住了她的手臂。

    一旁的良妃见了直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在你云母妃不怪罪,瞧瞧你,一点儿公主的样子都没有,平时嬷嬷教你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嘉婧吐吐舌头,调皮地梗了梗脖子:“云母妃才不会计较呢,仪儿这么可爱,云母妃肯定喜欢的不得了。”

    云贵妃抿嘴笑着,道:“是啊,仪儿这么活泼开朗,多惹人喜欢啊!妹妹,你知足吧,我想要还没有呢!”

    “你看,母妃,云母妃都这么说了,你还嫌弃我不够端庄,知足吧。”嘉婧凭着云贵妃在这,底气十足。

    “好好好,我不跟你说,你就仗着你云母妃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良妃无语地看着这个讨债鬼。

    “贵妃娘娘,良妃娘娘,公主殿下,时辰不早了,该走了。”云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琳琅轻声道。

    “走吧。”几人一同离开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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