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温瑾卿身体发软。

    泛黄的纸伞,从她的手里脱落。

    “砰”得砸在了地面上。

    温瑾卿用力扶着墙,想撑住自己,让自己站稳。

    可,光滑的红墙连让人抓稳的地方都没有。

    她浑身发软,倒了下去。

    殷红的血迹从她的嘴边流了下来。

    温瑾卿浑身颤抖,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咕噜。”

    几颗药,从她的喉咙咽了下去,她的口中的腥甜才淡了些。

    世人都道:“大魏女帝,百毒不侵,是上天的恩赐,是命中注定会统一三国的人!”

    可,没有人知道,从出生起,她就喝着毒药长大。

    她的父君为了让她百毒不侵,从出生就给她吃各种毒药。

    每次她的鼻子、嘴巴,甚至是眼睛都在流血,每次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是,最后却又硬生生地挺了过去。

    而这种由毒药堆积起来的“百毒不侵”,也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所有的毒,在她的身体里不断地积累,等待着爆发的那天。

    而那天,就是她丧命之时。

    而她的父君,似乎意料到了这一切。

    早在送她去天盛当质子那年,就交给了她一对玉镯。

    玉镯里藏着两颗药丸。

    可解百毒。

    只要服下,她体内的所有毒,就会迎刃而解。

    但,在她回到大魏后,却发现,另一枚镯子不见了。

    她寻遍大魏,却始终不见踪迹。

    很大可能,是被她遗失在了天盛。

    她表面是为了来寻那份假的虎符规制图,实际上却是为了来寻那枚玉镯。

    毕竟,如果再找不到玉镯,她很可能就会一点一点的五识尽丧而死……

    温瑾卿扶着宫墙,垂了垂眸。

    在撷芳殿,看见的那抹半角荧光,无疑是她此次前来天盛的最终目的。

    无论用什么方法,她总归是要活下去的!

    温瑾卿捡起了地上的伞。

    纸伞,因为她刚刚脱力掉在了地上,被水痕内外都染得很湿。

    连内壁都是湿漉漉的水珠。

    已经不能再用。

    但,温瑾卿还是抬起了伞,不急不缓地走在宫墙边。

    伞外的雨滴落在纸伞上,又渐渐滑落。

    伞内的水珠沿着纸壁,滴落在她的发梢。

    温瑾卿有些发胀的脑袋,似乎也被冰凉的雨滴冲得冷静下来。

    她抬步,向附近热闹的地方走去。

    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出现在平日不该出现的地方。

    温瑾卿脚步虚浮,有些站立不稳,眼前晕晕的,不知何时就会晕倒一般。

    模模糊糊的。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熟悉的路上,又拦住了她。

    “殿下,你怎么能放那个人走!”

    温瑾卿被拦住了脚步。

    刚刚余毒发作的后劲,还有些大。

    她甚至说不出话来。

    温瑾卿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子。

    女子有些指责。

    指责。

    温瑾卿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大魏,可是大魏的人,却总是会略带指责的看着她。

    仿佛她不应该那样做一样。

    就像攻打天盛那日。

    退了与天盛的亲事,与大周结盟。

    她们指责她,背信弃义、出尔反尔,连累了大魏的名声。

    那一次,天盛的半数领土都归于大魏。

    她们明明得了便宜,却指责她,出手狠辣、不念旧情,背信弃义,是个不忠不孝的“小人”。

    温瑾卿看着女子眼里的指责。

    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当着所有人杀了他吗?”

    女子呐呐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属下只是觉得,他听到了我们的话。无论什么原因,他活着就是对大魏不利!”

    温瑾卿抬着伞,靠在湿漉漉的宫墙上。

    她的唇色泛白,浑身无力,但靠在墙上,似乎有了支点一般,让人看不出来她的脆弱。

    温瑾卿红唇都泛着白,气息奄奄,却又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碍。

    明明说话都费力,她却看起来气息极为平稳。

    一字一句道:“他是一个聋哑之人,何谈什么听得到,听不到。”

    “殿下,您难道不想想,怎么会那么巧,他听到了所有,却是一个聋哑之人!”

    女子似乎不相信温瑾卿的话,有些抱怨。

    温瑾卿抬着头,淡淡的眸,看向她。

    抬着纸伞的手,有些脱力,缓缓地垂了下去。

    女子看着她,却并未看出什么,又或许看出了什么,却漠不关心,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殿下,你就算想放过他,也不应该拿大魏机密来开玩笑!”

    温瑾卿抬着纸伞。

    伞靠在她的肩上。

    她纤瘦的手,骨节分明。

    捏着伞的指尖,格外无力。

    半晌,她只是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魏。”

    女子看着温瑾卿似乎觉得她有些搞笑:“殿下,您对虎符规制图漠不关心,对今天泄露的大魏机密漠不关心……”

    “我真的怀疑,当初您在天盛十多年,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天盛之人!”

    温瑾卿眸色微冷:“你与我同在天盛数十年,我对大魏之心,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女子垂了垂眸,低头认错:“属下是在为大魏提醒您!”

    “希望殿下能原谅属下。”

    温瑾卿一笑,自然明白她在用大魏压她,她眸色淡淡的,仿佛什么也不会放在心上,半晌,她道:“我知道的。大魏之人,永远只忠于大魏。我自然不会怪你,毕竟一切是为了大魏。”

    一切是为了大魏。

    温瑾卿从开始就知道,那些她安排在天盛的探子,甚至所有她身边的人,永远都只忠于大魏。

    不忠于任何人。

    只忠于大魏。

    没有一个人,信任她。

    正如,她从不相信大魏任何一人。

    为了大魏,她们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背叛她。

    只要为了大魏好,那在她们眼中就不是背叛。

    偷盗虎符规制图。

    暗杀她。

    便能为大魏换一个所谓的“明主”,她们自然是愿意的。

    毕竟,天盛早已是大魏的囊中之物,那还要一个在天盛待了数十年,与大魏毫不亲热的“不忠不义”之人,干甚。

    温瑾卿靠在墙上,心里有些凉薄。

    她抬眸,只见一个人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带着许多宫女,也往这边走过来。

    温瑾卿示意女子噤声。

    女子也明白,大魏的事,不能让别人知晓,也立马安静了下来。

    温瑾卿抬头看着走过来的男子。

    呼吸滞了滞。

    是那日在江熙白身边的小厮。

    他正往温瑾卿所在的这边,走过来。

    温瑾卿淡淡的眸,滞了滞。

    眸色微深。

    不知他过来这边废弃的宫殿干什么。

    但,左右也与她无关。

    她跟着众人低垂着眉眼,等他走过去。

    只是,那个男子停在了她的身前。

    温瑾卿抬起头,看向男子。

    ???

    难道江熙白后知后觉地想杀了她?

    像他昨夜说的那样?

    男子站在离温瑾卿不近不远处,指了指温瑾卿,诡异一笑:“殿下,命你今夜去侍寝。”

    侍、侍寝?

    两个字仿佛雷声一般,在她的耳边炸开,让温瑾卿脑袋发懵。

    温瑾卿不知该说他,什么。

    男子不一般是矜持、温柔的吗?

    而他却……

    况且,他昨日不还说,再见她,要杀了她吗?

    好莫名其妙的一人!

    温瑾卿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一笑。

    仿佛心里有了什么支撑,苍白的唇色弯了弯。

    男子说完,就走了,也不待温瑾卿有任何反应。

    只见,温瑾卿身旁的宫女,都惊讶地看着她:“天哪,刚才四殿下的贴身小厮,在这里逛了那么久,竟然选中了这么一个相貌平平、脑袋上还长了包,看起来还弱不禁风的弱女子!!??”

    “天哪,为什么不是我!听说四殿下风华绝代,要是能跟我春风一度,那我死而无憾啊!”

    旁边的女子不赞同地啐了一口:“呸!我可听说四殿下,每日都招一人侍寝呢!不甘寂寞的娼夫!也不知带不带什么病!”

    温瑾卿后背抵在宫墙上,她一笑:“这位姐姐,四殿下岂是你我能够妄议的!非议皇室,可是诛三族的大罪。”

    几人听到这话,恶狠狠地看了看温瑾卿几眼,忙不迭离开了。

    旁边的大魏探子,紧张道:“殿下,您真的要去吗?”

    温瑾卿看向她:“为什么不呢?”

    “殿下,您身负与大周的婚约,与天盛之人走得太近总归是不好的!”

    温瑾卿一笑,想起她们曾经指责:她朝令夕改,违背天盛婚约,如今又用同样的手段来指责她。

    她弯了弯唇,一笑:“我在天盛宫中,自然应按天盛规矩行事。”

    女子犹豫了下,看着温瑾卿做出了决定,也只是说道:“殿下,天盛四殿下名声一直不太好,恐怕会污了您的清名。”

    温瑾卿知道女子更想说的是,她同天盛四皇子纠缠,传出去会污浊了大魏清名。

    半晌,温瑾卿只是笑了笑:“我知道的。”

    温瑾卿一直知道的。

    她的身后背负着的是大魏。

    所以,她从不曾与人接近。

    没有任何朋友。

    没有任何心爱的事物。

    那便没有任何的软肋。

    每一个人都是她可以利用的一枚棋子,连她自己都可以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像这样的人,又有谁会敢全心全意地去信任呢?

    不过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罢了。

    女子站在温瑾卿不远处,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殿下,那人属下还是不太放心,属下斗胆,想派人去杀了他,以绝后患。”

    温瑾卿一笑,淡淡眸子透露出别样的情绪:“他至多只有三月可活,又是聋哑之身。”

    “派人暗中监视吧。”

    温瑾卿似乎想起,如果再找不到解毒丹,自己也只有至多三月可活。

    恻隐之心,稍动。

    也不知是可怜那人,还是可怜自己。

    “不过,要是他行为可疑,那便就地格杀吧!”

    温瑾卿顿了顿,又道。

    她的话很冷,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从血到体温都透着冰冷。

    连自己都不曾温暖的人,又怎会温暖别人。

    女子听着温瑾卿的话,心下稍安:“殿下,不如让属下派人,易容成您的样子,前去撷芳殿,混过今晚。”

    “您也不必虚以委蛇。”

    温瑾卿一笑,想起那半角荧光,她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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