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颜霜到底还是没能拗过严若,老老实实地在外面逛了一圈,又去了严府呆了半天,直到日落才回府。

    她进了府门,就径直去了东院。

    东院是颜府最好也是最大的院子,是独属于裴淮真的,与颜霜所在的侧院仅一墙之隔。

    跟在颜霜后面的棉夏手里捧着个食盒,里面放的是丁香楼刚出锅的糕饼。

    颜霜进了东院后就遣退了院中的下人,只留下了裴淮真贴身的小厮蓁怜。

    “小哥,丁香楼的糕饼。”

    她兴冲冲地将食盒放到裴淮真跟前,掀开了盒子,香气溢,满室飘香。

    裴淮真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捻起了一块糕饼,放入口中,

    一口,两口,

    果然不出颜霜所料,

    小哥正因为吃到了好吃的糕饼,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看着就宛如猫儿一般的可爱。

    颜霜舔了舔干涩的唇,她眼巴巴地望着吃糕饼的裴淮着真,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望的是人还是糕饼。

    直到对方将一整个饼吞下了肚子,她才开口:

    “小哥,我晚上尚未用饭,能不能也掰给我吃些垫垫肚子?”

    颜霜的身子不自觉地朝裴淮真靠过去,语气里全是自然的亲昵。

    “怎的没在严大人家用饭?”

    “他们家的饭菜不好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请来的厨子,手艺比不得小哥的半分。”

    颜霜瘪瘪嘴,满腹怨气:

    “就好比说那道白玉豆腐,怎么会有人调汁会调一个甜的呢?腻腻的一点儿都不好吃,还是小哥调的好些,不仅豆腐又滑又嫩,汁水也咸淡适中,堪称神厨在世。”

    颜霜说的夸张,但神色之中全是认真,这让裴淮真听后唇角微微翘起,但下一刻就被他用手中的酥饼掩住,

    只顾着给他倒水的颜霜并未发现。

    “这并不出奇,上京之人口味一向都是偏甜的,你也是因为和宁姨在北地呆的久了,所以才会喜欢吃这咸味的白玉豆腐的。”

    “那小哥也不是北地之人,为何也会喜欢吃这带咸味的白玉豆腐?”

    “我……”裴淮真顿了顿,垂眸:

    “自然是咸味的好吃些。”

    “对吧,还是小哥有品味,像严若那样嗜甜的简直可以称为逆端。”

    一杯茶过后,蓁怜上前询问:

    “大人,可是要用饭?主子下午还特地下厨为您炸了藕盒的。”

    “小哥炸了藕盒?”颜霜抬头,喜出望外。

    “前日你不是嚷嚷着要吃?”

    “嗯嗯,就知道还是小哥疼我。”颜霜放下杯盏,赶忙催促蓁怜:“快去,快去,把后厨的藕盒全都拿过来。”

    “是,蓁怜知道了,那主子要不要也用些?您早膳和午膳都没吃两口。”

    “不用。”裴淮真摇了摇头:“这些糕饼就足以。”

    “小哥为什么没用饭?”颜霜簌地一声站起身,语气中全是担忧:

    “可是与这喘疾反复发作有关?”

    “只是没胃口罢了。”裴淮真神色自若,可一旁的蓁怜却一时口快,揭了老底:

    “主子昨日不仅吃不下,也睡不着,昨日更是等大人您等到了天亮,彻夜未眠。”

    这话让裴淮真当即变了脸,他低声呵斥:

    “蓁怜,不会说话的就不要在这多嘴,还不去后厨端菜。”

    颜霜可顾不得这样许多,她一脸歉意地扯了个垫子,像小时候一般跪在裴淮真面前求罚。

    “起来。”

    “不起。”

    颜霜仰着头,她攥着裴淮真的衣袍,眉眼间尽是悔意:“小哥,霜儿知道错了。”

    其实颜家早有家训,虽并非禁止去这些风月场所,但也要能免则免。

    从小,母亲颜宁就总是教导颜霜:这人的精气神就这么多,分给了这些风月杂事,就没办法再分给朝堂,分给百姓了。

    所以这么久,颜霜未曾踏足过名声在外的流云楼。

    此刻的她就是一百个后悔,她千不该万不该听信严若的话,去流云楼呆了一整晚,惹的小哥吃不下,睡不着,坏了身子。

    她的小哥可是要长命百岁陪自己一辈子的。

    “昨夜真去了流云楼了?”

    “嗯,但我什么都没干,就听了一夜的琵琶。”

    颜霜越说越心虚,毕竟谁会真的相信她娇香软玉在怀,却只是听了一夜的琵琶?

    原以为会遭到小哥的训斥,可没想到对方只是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琵琶好听吗?”

    “啊?”

    “流云楼公子弹的琵琶好听吗?”

    颜霜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丝竹之乐,实事求是的点头:

    “是好听的。”

    “嗯。”

    裴淮真抹了抹手指,他把帕子一丢,恰好这时蓁怜端着炸藕盒从屋外,他的脚还未踏进屋,就被制止。

    “天色太晚了,明日霜儿还要早朝,吃多了油腻物不宜克化,蓁怜,你把炸藕盒撤了吧,让厨房换端些白粥小菜过来。”

    “啊?”

    门口的蓁怜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们大人怎么说也是个有爵位在身的朝廷命官,回了家只给吃白粥,

    这说出去谁信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

    蓁怜看了一脸淡然的裴淮真,又看了两眼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颜霜后,艰难的挪着步子,端着炸藕盒原路折返。

    “小哥,我的藕盒……”

    颜霜一脸失望地盯着那盘炸藕盒离自己越来越远,但一对上裴淮真的眼神后,也不敢有大动作。

    她只好泄了气,老老实实端正了姿势。

    “小哥,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去流云楼。”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今天没回来陪你用午膳?”

    “也不是。”

    “那是……我昨天不该戏弄媒公?”

    裴淮真扬扬眉:“你也知晓你昨日做的出格?为何不顾念着自己的名声?你现在敢将官媒噎走,以后谁还敢上门为你说亲?”

    “可他实在是太聒噪了,我一时没忍住,小哥,而且无人说亲岂不是更好?”

    裴淮真的语气淡淡:“就算不要夫郎,也总要有些小侍,不然是会被别人笑话的。”

    “可我已经有你了,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曾许诺过我们的婚事的,小哥不记得了吗?”

    “那只是宁姨一时的玩笑话,做不得数的。”

    颜霜撇撇嘴,一说到这,小哥就会说是借口是当年的玩笑话,可是她们俩都清楚这分明就不是。

    正夫也好,小侍也罢,她根本就不在意,只要是小哥就好。

    颜霜揉了揉肚子,扯着裴淮真的袖子可怜兮兮:“那小哥,我是真的饿了,可以分我些糕饼吗?”

    裴淮真面容稍缓,他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块新的,接着掰下来一小块递到颜霜嘴边。

    合了猪油的糕饼不仅看起来诱人,闻起来也香味十足,被熏烤过后的饼皮变得黄澄澄的,掉了些碎屑在裴淮真的指尖。

    小哥的手指真好看,骨节分明,细长白皙。

    颜霜心神一动,一口含住了小哥的手指,吞下了糕饼,

    更在裴淮真缩回手之前,轻轻舔舐了一下。

    “颜霜!你……!”

    “嘻嘻,这糕饼真好吃。”

    颜霜歪着头,一脸无辜,丝毫没觉得自己做的有多么的出格。

    蓁怜端着白粥和小菜进来,见此场景又说:

    “还是大人厉害些,昨晚我家主子还担心大人担心到睡不着,午膳吃了两口也吃不下了,可大人一来,这些事全都不见了,心情好,食欲也好,竟然一连吃了好几块饼。”

    “蓁怜闭嘴。”

    “不,蓁怜,再多说点,我爱听。”

    颜霜手执着白玉瓷,望向裴淮真的眸子莹得透亮。

    “蓁怜——”

    眼看着裴淮真的脸色沉了下来,

    蓁怜预感不妙,他脚底抹油:

    “大人,主子给你做了新荷包,我就放在了你枕头底下,您记得戴啊。”

    “小哥做的?我现在就去拿来戴上。”

    颜霜根本顾不得眼前的白粥,她身轻如燕,一下子蹦了老高,作势就要回房。

    “霜儿,回来,不急,先吃饭。”

    “哦。”颜霜的脚又迈了回来,她点点头,一脸的乖巧:

    “小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半晌,白粥碗见底,颜霜接过来裴淮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又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

    “以后去那里可以,但是要注意分寸和名声。”

    颜霜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裴淮真话里指的是什么:

    “去哪里?”

    “流云楼。”

    “哦,知道了。”

    颜霜理了理衣裳,才猛地反应过来。

    小哥刚才生气撤了她的藕盒好像是因为她夸了别人的琵琶声,现在又叮嘱她去流云楼要注意分寸。

    颜霜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不是就是严若所说的吃醋?

    小哥吃醋?小哥吃醋了!

    颜霜一瞬间喜笑颜开,

    什么媒公,什么夫郎,她早就有夫郎了,还是她母亲同父亲一早就为她定下的,

    只要她不同意,谁还能逼她成亲不成?

    只要小哥心里有她,就什么都好。

    颜霜想通了这些顿觉通体舒泰,她站起身飞快朝着裴淮真的脸颊亲了一口,紧接着不等他反应,直接一个飞身溜走,

    身形快的就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

    就在看着颜霜的身影消失在厅中后,

    木着脸的裴淮真才敢偷偷地扯了扯唇角,他呆坐着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摩挲了下颜霜亲了他的地方,

    那处似是还留有她的余温,

    指尖缱绻,

    抬眸间尽显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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