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1 章 鬼亲

    到了老头家,两间草房一穷二白。六月强努精神里外看过,打算暂留一时养伤,便着意嘱咐新认来的“爹爹”几句,哪知就此被他拉住,说起“屈儿”幼时之事并这十年来思念之情,泪水滂沱。

    那“鬼夫郎”早在六月背上昏睡过去,过门槛被丢下来时睁了睁眼,不知何时自己爬到了土炕上,再也支撑不住,歪头睡沉。

    六月初时还应和老头几声,后来听他车轱辘话来回说,眼皮子就一阵阵打架,再到后来,想听他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蒙蒙发黑,不知自己算晕过去还是睡过去,堆委一团,也入了梦乡。

    梦里光怪陆离,路也认不得,人也辨不清,好像是自己死了,被王主抱着哭,又被韩飞指着笑,姐妹们俱都垂着头,谁也不说话,七手八脚为她装殓。

    要盖棺材盖儿了,二月忽然说道:“月蕖就这么走了,连个儿女后人也没有,可怜啊。”

    你自己也没有,倒好意思说我。六月腹诽不停。

    “咱们当姐姐的于心不忍。”五月叹道:“这样好了,把我家最调皮捣蛋的小六子过继给她,以后就有人喊娘了。”

    不要!六月连叫几声:你把儿子纵得顽劣不堪,管不了了,塞给我?

    “也许月蕖更想要个女儿顶门立户。”四月抚着鬓边杜鹃花,往身边瞧了两眼,幽幽言道:“可女儿在咱姐妹中算个稀罕物……”

    顶门立户就算了,我这一撒手,一闭眼,既没有官职可显摆,又没有功名可炫耀,还没甚田产金银可继承……六月暗自摇头。就王府西小巷子里一间空房子,让孩子喝西北风去么?

    茶十一说话了,还是那么直翘翘不靠谱,“那赶紧着,谁去生一个出来应过继。”

    梅十二白她一眼,“想生就有,那还是稀罕物么?”

    “要我看,大家都忙,就月蕖现在睡棺材里没事干,干脆让她自己找男人生去吧。”七月快人快语,“生出来大家帮忙养,钱不够,找主子赊点,等女儿大了,挣钱再还就是。”

    啊?六月张口结舌:这她奶奶的什么馊主意啊。

    “月蕖就够笨的了,生出女儿怕也不机灵,未必挣得来什么。”九月抱着两臂,皱着眉头,从来看人,眼都是斜楞着。

    我再笨也比你居老九聪明些。六月忿忿不平。

    “找主子赊像什么话。”一月最有威严,“大家先凑点,剩下的老五包圆。”

    “得嘞”,五月笑道:“月蕖送给过我一个小夫郎,能吃能睡迷迷糊糊,特别可心。我还没来得及见面谢她,既然遇着这事,我出大头。”

    “钱有了,人还得有。”八月问道:“孩子抱过来,是轮流养,还是就放谁那里养?”

    茶十一摆手,“不能轮流,我不会养。”

    梅十二也摇头,“我居无定所,不能养。”

    “放我院子里容易被人误会。”二月一口拒绝。

    “十月,就你养着吧。”一月看过一圈,一锤定音,“你最合适了。”

    “我怎么合适?”十月吓了一跳,“我连男人都没有一个呢。”

    “你有爹啊。”四月笑道:“把孩子抱回去给阳总管当孙女,保管他笑得都找不着北了。”

    这事也算议定了,六月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好像孩子都生出来似的,明明我还没娶亲呢……

    终于,有个明白人开口了。三月止住棺材盖盖儿,问道:“那边有合适的吗?都是鬼,六姐姐和谁生孩子去啊?”

    也不算个明白人,你六姐姐现今不也是个鬼么?

    姐妹们有的摸下巴,有的揉额角,俱作思考之状,还频频点头,“说的对啊。”

    嘿,别闹腾了,赶紧让我睡一觉吧……六月闭上眼睛,松了口气。

    “这一说我也觉得月蕖笨了。”八月啧啧惋叹:“二十大几的人了,身边连个暖床的都没有,真叫寒碜。”

    “可不就是笨么。”七月一嗤:“估计也没哪个男人愿意跟她。”

    六月的眼睛“嚯”又睁了开来,“谁说的!”

    “让月蕖自己找是有点儿费劲。”二月想了好一会儿,一拍梅十二肩膀,“你替她找一个吧?”

    “找个啥样的?”梅十二问道:“别送过去不喜欢。”

    铁定不喜欢。六月皱眉撇嘴吸溜鼻子,“你的眼光我可不信,瞧瞧你找的聂小夭那德性……”

    “啥样无所谓,能生养就行。”七月瞅着一月,“是吧,姐姐?咱说半天不就为给月蕖留个后吗?”

    一月点头,“要能生女儿的。万一生堆小子出来,还得陪送嫁妆。”

    五月赶紧说道:“我家还一堆小子呢,再来一堆,家底儿可要被嫁妆耗光了。”

    “那行,我这就找去。”

    梅十二转身要走,被三月拉住,“再加一条,性子软和些的,不惹事,能听六姐的话。两情相投,生孩子也容易些。”

    还是三月懂我啊……六月暗自感叹:知心解意,这才叫好姐妹呢,哪像那几位……

    “哎呀,找听话的男人有何意思啊?”四月叫道:“月蕖就够温吞够笨的了,你再弄个棉花样也没脑子的,过日子能带劲儿么?十二,听我的,给她反着来一个。”

    “得是个聪明、有主意的。”九月点了点头。

    “能装嗲、能闹腾、能吃醋、能管家的。”八月眯着眼笑。

    “你们说的不就是头河东狮么?”十月忍俊不禁。

    “还得漂亮点的。”十月连忙补充:“王主说了,漂亮的男人都是惹事精。六姐一个老闷,娶惹事精最合适啦。”

    呸,呸,合适个屁……六月怒骂数声,抵不过姐妹们兴致昂扬。

    “好嘞,就这么定了。”从梅十二的笑声中就听出她憋着多少坏来了。

    什么就定了?没定,定不了,我还没同意呢……我说你们这是给我送葬来的吗?六月眼见棺材盖要被阖上了,伸手去挡,奈何手臂全然无力;提气高叫,也没一点声音,这变了鬼就是跟活着时不一样。

    再一梦,场景变换,锣喧鼓闹,鬼火辉煌,自己喝了孟婆汤,什么也没忘,见着彼岸花,摘下当聘礼,最后竟然到了阴冥府里拜喜堂。吹吹打打的是牛头马面,扶新人的是黑白无常,看热闹的是骷髅鬼,掌礼仪的是铁判官。

    “奉阎罗王命,连月蕖与……氏结为妻夫,一叩首。”

    新郎姓字名谁?鬼多嘈杂,六月都没听清,就稀里糊涂地跪下磕头了。

    “有缘来会,冤家重逢,二叩首。”

    这什么吉祥话啊?六月愕然要起,被旁边一个鬼公公按住了肩膀,“娘子快拜吧,新郎等着你呢。”

    “合棺共寝,百年好合,三叩首。”

    等会儿,我再问问。六月还要挣扎,鬼公公朝她咧没牙嘴一笑,“拜完再问喽。”

    鼓乐大作,新人即起,六月手里被塞来一柄喜勾,细看是拿人骨制成,还闪着绿磷光呢。

    “我……”

    “快掀盖头吧,新娘子。”喝喜酒的鬼魂们纷纷来道恭喜:“掀了盖头,洞房花烛,好一块回去投胎,掀起来,掀起来,看看新郎美不美?”

    六月望一眼对面的男人,穿着喜服,戴着喜冠,袖里藏着手,盖头蒙着脸,端然稳坐,毫不扭捏,自己倒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这就是十二给我找来的……河东狮?六月手里的喜勾已经勾到盖头边儿上了,又停了一停。看着像个人,不会掀开来是副公狮骨架吧?

    “新娘子,别愣着啊。”

    “新娘子,快动手啊。”

    “新娘子,新娘子,你想什么呢?”

    六月一咬牙。管他奶奶的,要是不好,要不是个囫囵人,等投了胎我回到王主身边,就扔给十二她们去,像扔那个小念给石大奶奶一样。

    红盖头一点一点颤颤掀起,就要看到新郎的下巴了。忽然间,鼓乐停了,灯烛灭了,“客人”们都没了,竟是万籁俱寂,空空野坟地里只剩了她和他。

    “啪”,一道亮光闪在黑暗中,如同闪电劈开夜空。

    只瞧着了一瞬,新郎的下巴白皙光滑,如玉雕一般。

    六月猛然睁眼。

    天亮了,梦醒了,所有古怪景象全消失了,除了……一个男人,睡在自己身边,脸对着脸,手压着手。

    就是个长着白皙光滑如玉雕般下巴的男人,洗净之后,十分英俊,斜长剑鞘样的黑眉,直插鬓角,高挺端正的鼻梁,如通神路,额头饱满,脸颊硬挺,连着下颏本应呈一完美弧度,可惜腮上没肉。眼窝很大,嘴唇很薄,脸色虽然苍白,却很通透。熟睡的样子如同婴孩,纯真干净,毫不设防。

    这是谁啊?这在哪里?六月呆愣许久,一点一点找回记忆,落水,拍棺,吓跑掘墓人,背了个鬼夫郎,认了个老瞎爹,到了“家”里……没有七嘴八舌的月侍姐妹们,没有痛哭的王主,大笑的韩飞,也没有喜堂、喜乐、喜勾、喜盖头和那满堂鬼客人……但我进洞房了,和他说什么一起投胎……

    眼睛溜下男人的下巴,到了光洁的脖颈,再到裸露的肩头、修长的手臂,再往下……天!六月一惊:他没穿衣裳……忽然想起看看自己,冷汗“唰”就铺满了一背。我也没穿……

    谁扒了我们的衣裳,那个瞎眼老爷子?

    一想起男人是谁,以为又会闻到腐臭尸气,不想挨近了竟是清新的野蔷薇味道……他果然不是鬼,是个妖精……对,野花精变得,不知缠住我意欲何为……六月大生警惕,翻身要起,忽觉手下动了一动,再看那男人,闷声一喘,眉峰皱了两皱,似要醒来了。

    六月忙把眼一闭,屏息不动了,肚里还振振有词:非常之时,非常之地,非常之人,我且看看他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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