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刑远看出了钟磬的郁结,饶有兴致地抱臂,然后明知故问:“怎么?不爽?”

    钟磬语气生硬地回复:“没有。”

    “我能看透你其实也正常,毕竟你是我带出来的,不用不服气。”

    钟磬脸上表达着【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的不满,看着刑远欠揍的脸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不爽。”

    “好好——”然而唇角的弧度却更深了。

    钟磬:“……”

    刑远或许是知道再这么继续下去钟磬可能真的得炸毛,于是没再继续调侃下去。

    他神色变得正经了些,问:“你刚刚说,那位乔西小姐在你离开病房之前问你,绑架她的那伙人是不是已经去了上城区?”

    钟磬想不通这人前一秒还在开玩笑,怎么下一秒就开始讨论起案情来了,但这毕竟是正经事,于是她还是意思性地从鼻腔中“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刑远眼睛看着中央圆屏上十几个红点的动向,思考了半晌,问:“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这位乔西小姐其实知道他们的目的?至少,她是知道他们是要进入上城区的?”

    刑远这么一分析,钟磬总算是明白过来自己在听到乔西问这个问题时,心里变扭的点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乔西她作为一个被害人,在甚至惧怕医生接近的情况下,怎么会突然有多余的心思去主动关心绑架她的人动向如何?

    “还有一点。”

    “嗯?”

    “即使那伙人真的研发出了可以帮助他们抵消屏障伤害的特殊材质,他们又是如何把身处于上城区的乔西强行带到下城区的呢?”

    钟磬拧起眉头,针对这个问题作出解释:“根据乔西的说法,她是被对方强行拖过去的。”

    刑远立刻回复:“但是据我所知,上下城区之间的唯一出入口只有交管局所管辖的那个通道。”

    下一秒,刑远将消杀屏障的模型投射到了维特尼的全息地图上。

    “虽然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通过肉眼并察觉不到消杀屏障的存在,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消杀屏障可以被类比为这样的一个罩子。”

    全息地图上,如今包裹着上城区地界的,是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巨蛋。

    刑远指着消杀屏障的边缘处:“也就是说,无论是从外部还是内部,直接接触罩子表面的人都应当会受到物理意义上的阻隔,而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下城区的所有生物在试图接触屏障的时候就会被覆盖在上面的高压电流所攻击。”

    钟磬将监控所拍摄到的画面再次调出。

    她当着刑远的面播放了一遍以后,指着被定格了的那一帧画面说:“可是你看,这个黑衣人的手的确是穿过了消杀屏障。”

    刑远摇了摇头:“这个人能穿过,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将别人从上城区拖到下城区的地界,毕竟乔西小姐身上并没有所谓的特殊材质。”

    也就是说——

    乔西即使真的被对方穿过屏障的手给拉住了身体的某个部位,也不该,或者说不能被对方带到下城区去。

    钟磬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问:“你难不成是在怀疑,乔西她是自己主动去的下城区?”

    刑远耸了下肩膀,“我没有这么说。”

    ……

    对于刑远这样话说一半的行为,钟磬感觉自己的眼睛马上就要能杀人了——虽然她知道刑远这人在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一向不喜欢打包票。

    “不过你在我组里的时候我应该说过吧?我们不能总是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钟磬恍惚了一瞬,收回要杀人的眼神,神色淡下,道:“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刑远瞟了钟磬一眼,没所谓地回:“那这次你可别再忘了。”

    “……知道了。”

    “哦,还有一点也很古怪。”刑远道,“你说乔西被人发现的时候,无法匹配到身份信息。据我所知,无论是在维特尼还是亚敦或者斐图,一个人除非是被确定了自然死亡,身份证明是无法被注销的,这一点我非常明确。”

    钟磬对此倒是不了解,于是她问:“即使是本人想要注销原来的身份信息也不行吗?”

    “对。”

    钟磬见刑远说得笃定,指骨抵着下巴开始思考。

    如果真的得在确认死亡以后才能注销一个人的身份编号等信息的话,那乔西……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病房里,她可是和活着的乔西对过话的。

    钟磬正想着,刚出去打电话的陈霖忽然从外边折回,对着她和刑远道:“我已经和弗兰克先生约好了,他说他会积极配合我们的。”

    钟磬听陈霖这么说,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见弗兰克时,对方畏畏缩缩的样子。

    对陈霖的话持保留意见的她狐疑地问:“他真的是这么说的?说会积极配合我们?”

    “嗯,我和他说我们所需要了解的信息事关重大,犯罪嫌疑人的目标很有可能是针对中心区也说不定,于是他立刻就同意了。”

    钟磬听完,差点没忍住当着陈霖的面叹一口气。

    前有一个研究员康承杰已经出事,陈霖这“犯罪团伙盯上中心区工作人员”的说法虽然冒险,但对于并不了解案情的弗兰克来说,的确也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她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陈霖能够成为刑远的副队,并且还能够和他相处融洽了。

    这一个从里到外都是黑的,一个看着是白的,但里面也是黑的。

    所谓人以群分,这就是实例。

    不过只要能获取到有用的信息,钟磬也懒得去管陈霖是通过什么方式把人从中心区忽悠出来的了,于是她问:“你跟他约了什么时候?”

    “弗兰克说他还需要帮德斯先生整理一些实验数据,可能需要两到三个小时。”

    “那行。”钟磬挥了挥手,丢下一句“餐厅的地址发给我,我到时间直接过去”便撇下了刑远和陈霖二人,离开了刑侦处的办公区域。

    陈霖见钟磬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问刑远:“你又惹她了?她干什么去?”

    “我惹她?”刑远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问:“副队长,你对我的定位是不是有点偏差?”

    陈霖莞尔笑了下:“那如果没有案底,我自然不会这么问的。”

    刑远:“……”

    -

    钟磬并没有离开司法大楼,她去找了趟被临时丢在滞留所的埃尔罗。

    这地方本质和旧世界的监狱差不多,等候处理的罪犯通常会被暂时留在这,而住进这里的人大多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放逐,二是被押送去下城区。

    坐在地上的埃尔罗听见动静,抬头看向来人。

    他见是钟磬,也不愤怒,更没了以往在窗口接待时的谄媚笑容,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钟队长来这干什么?”

    钟磬看着埃尔罗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安装跟踪器、帮她考勤造假,你喜欢乔西,对吗?”

    埃尔罗愣了一下,随即头转向一边,嗤了一声,说:“女人而已,消遣罢了,什么喜不喜欢的。”

    “她还活着。”

    埃尔罗瞬间瞪大了眼睛。

    透过横纵交织的电网,尽管对方只有一个侧面,但钟磬还是抓取到了埃尔罗的动容。

    “现在她人就在上城区的医院,在被放逐之前,如果你想再见她一面,我可以帮你。”

    埃尔罗不可置信地看向钟磬:“你……帮我?”

    “如果你想的话。”

    这对埃尔罗来说应该算是巨大的诱惑,以至于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但几秒过后,他忽地又恶狠狠地质问钟磬:“你们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不会再帮你们了!”

    埃尔罗难得能聪明一次,这让钟磬更确定了乔西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她面色无常地摊了下手,说:“你如果不想见她,我现在立刻就走。”

    埃尔罗咬了咬牙,阻止了意要转身的钟磬:“我要见她!”

    目的达成,钟磬满意地点了下头,抬手摁着传感器对着通讯的另外一端道:“听到了吗?你现在在乔西的病房了吧?”

    “嗯,随时准备投放全息影像。”

    钟磬抬手摁下遥控,暂时解除了隔着她和埃尔罗的电网,走到了滞留间内。

    她用智能手环将埃尔罗的全身扫了一遍,对他道:“我虽然不能把你带出司法大楼,但至少能通过这种方式让你出现在她的病房里。”

    钟磬说到这顿了下,提醒道:“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你注意别刺激到她。”

    杨祁那边的设备已经一切就绪,在钟磬将埃尔罗的全身扫描过后,埃尔罗的全息影像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病房内。

    看着忽然变换了的景象,反应不及的埃尔罗有些呆滞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是一间偌大的病房。

    他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许久没有见到的同事乔西,但是他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去和坐在病床上缩成一团的女人说话。

    他有些局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挥手对着对方干笑着道:“嗨……嗨?乔西。”

    乔西:“……”

    “你还好吧?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乔西警惕地看着埃尔罗凭空出现的全息影像,人又缩紧了些。

    “你怎么了?我是埃尔罗啊,你是不是受伤了?他们伤到你哪儿了?”

    “没……”乔西看着关心着自己的埃尔罗,摇了摇头,声音如若呢喃地回道:“我还好……没受伤。”

    “可是你消失了那么多天,我差点以为你——你——”

    埃尔罗话没说完,剩下来的半句如鲠在喉。

    钟磬一直站在一旁观察着他的表情,意识到他可能是说不下去。

    毕竟他之前可是一直以为乔西死在了下城区。

    “谢谢你关心我……”乔西苍白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我现在好多了。”

    埃尔罗怔怔地看着对面,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过了几秒,他讷讷地问:“你刚刚对我说什么?”

    乔西被埃尔罗的表情吓到了,于是她慌张地眨了眨眼睛才犹豫地道:“……谢谢你,埃尔罗。”

    “啊——”埃尔罗猛地咽了下口水,“不用谢不用谢,你好好的就好了。”

    钟磬看见埃尔罗因为红着脸,迅速垂下头,对乔西说:“那个,我、我之后可能不会回去交管局工作了,以后就没人来烦你了。”

    “啊……”

    “那——”

    埃尔罗不知所措地挠了挠杂乱如鸡窝的头发,片刻后意识到什么,又好好地用双手仔细地捋了捋。

    钟磬想,他或许是想给对方留下的好的形象。

    不过这些都是徒劳,他醉着酒被监察处抓到,到现在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

    他只能庆幸全息影像不会将他散发出来的气味带到病房里。

    等到整理好头发,埃尔罗才显得没那么局促了。

    他勉强地笑着,钟磬以为他会趁这个机会再多说几句,可他却说:“那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好好休息。”

    “嗯,再见,埃尔罗。”

    “……再见。”

    埃尔罗说完,眼前的景色一晃,他再次回到了逼仄的滞留间。

    他嘴角的笑容满满垂落,直到钟磬发出声音,才颓丧地重新坐回了地上。

    “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

    “乔西,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和我说话了。”

    感慨过后的埃尔罗将脸埋进双手,整个人仿佛陷进了无尽的懊悔:“如果之前她也能这么对我,我也不会……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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