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你伸出手去触碰钟离的脸，沾了满手的水泽。你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面前的神灵确实在哭泣。

    全然地不受控制地凝视你，像是被打入一个脆弱无望的境地，甚至连言语和思考能力都丧失了，就只是落泪，只能落泪。

    “为什么……”你撑起身子去靠近他。

    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你基于现状的一切推测都来源于过往的经历，可当下发生的事情却超脱了你的认知。你感知到是一段你曾参与过的记忆在左右撕扯着面前的神灵，但你却全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而且就像被世界规则所束缚的当下，千年前的那段时光你无法吐露出口，那怕是钟离也是处于一样的境地。

    更何况那段记忆可能是破碎又模糊的，没有任何具象的画面支撑只是由于经历过所以才在潜意识里埋下情感崩溃的隐雷。

    “钟……”你想开口问他，但后半句话却噎在了喉间。

    钟离微抬了眼来看你。

    眼底泛红的，你从未在他身上见过如此没有生机的眼睛。

    世界如此静寂，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握过你的肩膀，含上你的嘴唇，舔吻你的唇舌。你咬破的、他咬破的，属于钟离的甜腥血味漫散舌尖。与之相伴的，你的身体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错觉一般，在一瞬间你甚至能看见空中本应不能视的、如灰尘般细小的岩元素碎屑。

    心中不详的预感被不断放大。

    你想把他推开，但下一秒他穿插过你的五指，钟离很熟练地扣住了你撑在他胸前的手。

    接吻的间隙，不至半指的空间拉开银丝，呼吸热烫以至于浅雾氤氲。与不久前的境况完全相反地，现在反倒是你要躲他了。你稍偏了头，他便追上来。在纠缠中你扯落他半边衣衫，钟离也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低垂了眉眼看你，暗金色的眼瞳有着水雾般的湿润。这是一个太长的、充满了血腥味的吻。你和他都流了薄汗，因为彼此而攀升的体热与无知觉的动作将身上的衣物与身旁的被褥□□得一片狼藉。

    “……全给你。”意乱情迷间你仿佛听见钟离这样轻声说到。你本能地抓紧钟离的手臂想打断他深究这句话的含义，但咸涩的泪水与吻一同落下来，堵住了你将要开口问询的嘴唇。

    “……狡猾。”你粘糊而断续地说道。钟离微喘了气，稍许放开你，伸手很仔细地拂去沾在你唇瓣上的发丝。

    你也去摸他的脸，很烫，明明没发烧的。你对上他的眼睛，那眼瞳像极了流动着暗金色的水。眼底有点暗色的红，是刚哭过不久的模样。

    你决定不再刺激他。

    “再来一下?”你的声音有点哑。你一只手环上钟离的脖颈，你靠近他，鼻翼轻碰，看进他的眼底，与他四目相对。

    “……嗯，再来一下。”钟离微阂了眼贴了贴你的额头，你们的额发带着些许汗湿地交缠在一起，他的声线也有些哑了。

    长夜漫漫。

    你拉着他再次跌落进红尘里。

    八十七

    第二天你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胡桃。

    很难形容那天的景象。与你交好的往生堂主因为昨夜里无妄坡的异相而担忧前往此处你的安危，第二日天不亮便带着堂里的人一路找过来，向轻策庄的村民打听到了你暂住的地方，然后就有了那日你与她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光景。

    你睡到日上三竿，迷糊间把敲门的胡桃请进了屋，你还在揉眼睛，下一秒就看到胡桃和她身后诸人掉了下巴的震惊表情。

    你并没有反应过来，当下还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问话，身后传来钟离些许沉哑的声音:

    “……堂主，早。”

    在那一刻你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你刷地一下回头，看到钟离慢条斯理地整理在昨夜胡闹中生了褶皱的衣衫。

    不是，你以为他不会睡到这么晚……?

    阿离因为要去采清晨的草药一向是早起的，而钟离你又是在你偶尔起早的清晨里看见他在璃月街头遛鸟。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没在他身上看到有睡懒觉习惯的踪迹。

    即使昨晚闹到深夜，那也不至于，不应该……

    现在想来，刚刚爬起来给胡桃开门的时候，从腰间挪开的玩意儿应该是钟离的手臂了。

    胡桃指了指你，又指了指你身后的钟离，你很少在她脸上看到活见鬼似的表情。

    不，身为往生堂主活见鬼反而是常事，要更恰当地比喻的话，那像生吞了只苍蝇。

    下一秒，胡桃抬脚往门上一踹，嘭地一声往生堂众人便被隔绝在了门外。

    她往你面前一挡，隔在你与钟离之间。梅花眼的少女伸手抬了乾坤泰卦帽的一角，目光如炬地对上了钟离的眼睛。

    你以为以胡桃的性子只会笑嘻嘻地将这章揭过，但现下她与钟离对峙的局面告诉你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客卿，忘了我之前在你与她之间开的玩笑吧，我原以为你不会这么做。”

    “我知道我没立场过问你的私事。”胡桃皱着眉开口，“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当也不会做不光彩的事情，但作为荧的好友我还是要问一句。”

    她停顿了一下，“发展成这样的关系，对她，对你，真的好吗?”

    你愣了愣。

    胡桃今天实在是有些反常了。如果放在平时，随便换一个对象，胡桃也只会笑说没想到呀好友你也有如此雅致闲情谈风论月，再顶多是像画本子里面那样拿着拳头在那人面前象征性地挥一挥叫他表个忠心。

    福至心灵地，你突然想起不多久前，你与胡桃并钟离在往生堂理事。途中休息，她看着钟离同你附耳道:

    “好友，有件事我觉得或许是多虑了，但我还是想跟你提一提。”

    “往生堂主世代为生死桥梁，很多时候有点通灵的直觉。”

    “我总觉得，你和客卿不要发展成太亲密的关系比较好。”

    话毕她又挠了头，有些困惑的模样:

    “这话说得好像你和他会发展成什么关系一样……嘛，但我看客卿那石头模样应该也不太可能，但就是……”

    很不好。

    其中的某个人将有灾厄将至。

    钟离站在胡桃面前，与昨夜意乱不同，即便身着再平常不过的布衣便服，他也保留了往日里沉稳平静的模样。

    他垂眼看她，声线平稳:

    “堂主，荧和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会确保事情的发展最终于她无害。”

    钟离越过胡桃来看你，你看到他眼底那点在外人看来难察的倦意。他仿佛在轻声说他尝试过了，他推开过你，也在相当的时间内不给予任何的回应。

    但最后还是滑向了这条道路。

    他溃败于他的情感。

    但没事的。

    钟离的眼瞳柔软下来，仿佛在安慰你，又像是在宣判最终的结局。

    他无声同你说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

    就仿若千年前你安抚少年神灵。他忧心你日渐衰败的身体，你轻碰了他的额头，说，没事的，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