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狂

    眼前光景如剥皮地狱,黄麟心中泛起恶寒,料想这女尸定是尸妖无疑,当下便想悄悄退出山洞再做打算。

    “哐当……哐当……”

    此时,黑暗处传出铁链拖拽之声,片刻后,一名壮汉拽着铁链走到了祭台下。

    只见他虎背熊腰,一身血污,腰间还别了把剔骨刀。

    那铁链末端拖了一中年男人,这人身着锦袍,被铁链捆得如蚕蛹一般,口中还勒了根麻绳,鼓着一对眼睛,眼中满是恨意。

    壮汉扔了手中铁链,弯腰揪住锦袍男人的头发,将他拖到女尸之前。

    “小莲……”

    他目光迷离,看向祭台上的女尸,“这是冯家的人,就是害死你的那个冯家!”

    说罢,他扯起锦袍男人的头,将脸凑近男人的耳根,恶狠狠道:

    “当年,姓冯的官儿带着人马来咱村,诬小莲是妖!”

    此时,他眼中闪过泪光,顿了顿,又说道:

    “可她不是妖!若不是她庇护,咱全村都会死在那场大火中,便是不被烧死,也会死在那晚杀进村中的土匪刀下!”

    “姓冯的不查火灾、不剿盗匪,却硬说小莲是妖,还在这洞中,让那贼道生生害死了她……”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泪水从眼角滚落,旋即双目赤红,厉声大喝:

    “若非如此,小莲怎会临死反噬,把所有人都留在了这里!可笑的是,那贼道、姓冯的和他的人一个也没走掉!”

    “哈哈哈!你们冯家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他放声大笑,状若疯狂,揪着锦袍男人的头对着女尸连连磕头,那人额头很快便血迹斑斑。

    “这些年来,我早觉当年之事蹊跷:村中大火后,就算有人出山报案,官府也断不能如此快便来,更别说还带了个璇玑宫的道士!”

    说罢,壮汉一把扯落锦袍男人口中的麻绳,喝问:

    “当着小莲和这满洞的冤魂,说!当年,姓冯的为何而来,为何要害死小莲?说!”

    “呸!”

    锦袍男人吐了口鲜血,恶狠狠回看壮汉,阴沉沉道:

    “你为妖孽作伥,害人无算!我劝你好自为之,赶紧放了我,带着这妖物让出山洞,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大军一到,尽数化为齑粉!”

    “啪!啪!啪!”

    壮汉连抽了锦袍男人三记耳光,“这些年来,你倒是我见过的头号硬茬,可惜啊,死到临头还嘴硬!”

    锦袍男人被打翻在地,脸颊肿起老高,他又吐了几口血,瞪着壮汉道:

    “不怕与你说明白!想来你并非头次来这洞中吧,可知这洞有何物?”

    壮汉闻言一愣,“ 何物?”

    “银矿啊,蠢货!哈哈哈!”

    锦袍男人哈哈大笑,一脸讥讽之色,“你连洞中有银矿都不晓得,还问我,当年冯老县尊为什么来……哈哈哈…….哈哈!”

    壮汉闻言如遭雷击,呆了半晌,才喃喃道:

    “银矿乃朝廷专营,那姓冯的必是瞧着此地山高林密,想不报朝廷,一人独吞!所以他才……”

    他灵光一闪,如大梦初醒,死死盯着锦袍男人,沉声道:

    “如此说来,小莲成婚那夜,村中大火、杀进来的土匪……多半都是姓冯的安排!见了那夜小莲的手段,你们便觉这事难成,所以,勾结村正将她囚禁,数日后,姓冯的和那道人赶来,便诬她为妖邪,生生钉死在这洞中……”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颤抖,接着说道:

    “当时,村正诓全村进这山洞,名说驱邪,实则就是要灭了全村的口!姓冯的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小莲会临死反噬…….是也不是?”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与我无关,确不知情。”锦袍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一勾,又冷冷道:

    “不过,大可明白告诉你,此地事关重大,绝非尔等妖邪可窃居之地,你放我走、带着这妖物离开,至于那些死去的手下,我会报为剥皮鬼所害,绝不攀扯上你和家人,劝你好生思量,莫要不识时务!”

    “识时务你妈!”

    壮汉心头狂怒,对着锦衣男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他头破血流、肝胆破裂,末了又厉声喝问:

    “我再问你,二十年了,也未见冯家有何动静,为何现下又来寻这山洞?姓冯的虽死,但他儿子却风生水起,家中不缺金银吧!”

    “哼哼……哼……”

    锦袍男人虽已进气多出气少,却也不退让,讥讽道:

    “这个问题,你不……不配知晓,蠢……蠢货。”

    壮汉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抽出腰间刮骨刀,狞笑道:

    “待我活剥了你,做成人骨傀儡,到时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便会说了。”

    “哼哼,痴心妄想,放……放屁!”

    男人咧嘴一笑,面露狠厉之色,下巴猛地一收,鲜血从口中、鼻中汹涌喷出。

    他竟咬舌自尽了!

    壮汉忙掰开他下巴,却是来不及了,那锦袍男人身子一软,气绝当场。

    “呸,好条忠狗!可你便是死了,也不叫你好死!”

    壮汉啐了口唾沫到男人脸上,盯着渐渐僵硬的尸身想了想,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

    他缓缓走到祭台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束女尸头发,放于掌心缓缓抚摸。

    “小莲啊,你似乎更虚弱了……”

    他面露怜惜之色,声音变得轻柔,仿佛恋人低语一般,“你久未吸食元阴之气,撑得很苦吧?可惜了,这次虽得十人血肉,却偏生没女子,几无滋补之效,哎……”

    他叹了口气,有些谄媚又带了商量之意,说道:

    “这条狗肉臭,你估计也不喜,要不再予我一绺长发,我用他的骨肉再唤一个傀儡,让它也去山里转转,兴许能寻到女子,若还不成啊,我……我亲自到山外虏人!”

    说罢,又握着那束头发抚摸了好一会,他才抽出刮骨刀割断了这一束长发。

    走回锦袍男人旁,他将那束长发撒在尸身伤口处,黑发沾血后扭动起来,发出阵阵嘶嘶声,旋即如钢针般刺入体内。

    片刻后,血肉便被长发吸食殆尽,尸体变得枯槁、干瘪,壮汉见状解开尸身上的铁链,操起刮骨刀剥皮,他极为熟练,不过一炷香功夫,一张完整的人皮被剥了下来。

    一手握着那束黑发,一手提了人皮,壮汉从坑底走出,来到一堆白骨旁,将黑发缠绕在骨架上,又将人皮披在上面,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一只剥皮鬼便诞生了!

    黄麟藏于一旁,见到如此情形,心中已然明了:

    原来,所谓剥皮鬼只是以阴物为引、佐以人皮煞气,用秘术将人骨制成的傀儡,这些傀儡虽有杀人之力却无剥皮之智,而这壮汉才是真正的剥皮鬼!

    壮汉见人骨傀儡已成,便对着洞口方向一指,下了指令:

    “去吧,如在山中见到女子,不可杀死,速速虏来!”

    新生的剥皮鬼闻言,“咯咯”了两声,就快速往洞口爬去。

    黄麟想起红豆正在洞口等候,心下暗道不好,也顾不得被发现,正欲往洞口冲去,便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惊呼。

    正是红豆的声音!

    壮汉显然也听到了这声音,他先是一惊,旋即又有些疑惑,朝洞口处走了过去。

    刚刚才离去的剥皮鬼又转了回来,差点和壮汉撞个满怀,那四只惨白的骨手牢牢抓住了一个女孩,不是红豆还有何人。

    剥皮鬼把红豆往壮汉脚下一扔,便立在一旁不动了。

    “爹!”

    红豆满脸惊喜,一把保住壮汉的腿,泣不成声,“没……没事就好,爹,你怎么在这……这儿?”

    这壮汉正是红豆的爹,陈猎户。

    原来,红豆在洞口左等右等,也不见黄麟出来,她记挂着父亲,心中越来越焦急,最后实在忍不住,便也进了山洞。

    才刚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只惨白的剥皮鬼迎面补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制住了四肢,被生生拖入洞中。

    陈猎户见是女儿,吃了一惊,忙扶起红豆,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剥皮鬼!爹,跑!快跑!”

    红豆见那怪物竟就在身旁,立时亡魂大冒,哪敢逗留,拉了父亲就朝回跑。

    陈猎户也乐得装糊涂,便随了女儿一起朝洞口方向跑去,只是暗暗挥了挥手,那只剥皮鬼便兀自爬到一旁去了。

    此时,洞中突然狂风大作!

    狂风中,祭台附近的长发疯狂扭动,如潮水般朝二人涌去,片刻间便封住了二人去路。

    如此情形,自那血腥一夜后,陈猎户已近二十年未曾得见,他神情惊骇,颤声道:

    “小莲,你醒……醒了吗?”

    风在呼啸,长发汹涌翻卷,黑色波涛中,伸出一束泛着寒光的长发,径自指向红豆。

    陈猎户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忙将女儿拉在身后,自己挡在了那束长发之前。

    “小莲,这是红豆,红豆啊!是我女儿啊,她不行,她不行!”

    他额头冷汗直冒,对着那束头发连连摆手,声音变得嘶哑而急促:

    “我…..我给你找别的女子,我今……今天就去找!去……去山外找!”

    那束长发却毫不理会,绕了弯,朝他身后的红豆刺去!

    “不要!”

    陈猎户一把揪住那长发,手掌被钢丝般的长发勒出了道道血痕。

    长发猛地抽回,又绕了个弯,继续朝红豆刺去。

    “啊!”

    惨叫过后,只见血光之中,长发洞穿了陈猎户的后背。

    原来,他眼见不及,便扑到了红豆身上,为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爹!”

    红豆目眦欲裂,忙转身抱住了父亲,鲜血染红了二人的衣衫。

    此时,又有三束长发伸了过来,带着寒光一起刺向红豆。

    突然,一朵紫焰从黑色波涛中绽放!

    紫焰迅速扩散,无数长发被瞬间点燃,在熊熊烈焰中扭曲、瘫软,最后化为缕缕飞灰。

    黄麟提着玉刚剑,从火中走了过来,火光映着她的面庞,凤目中仿佛有星光闪耀。

    躺在红豆怀中的陈猎户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指着黄麟,眼泪夺眶而出,颤声道:

    “小……小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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