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很快就传开了。

    有羡慕嫉妒的，有认可认为茶娘担得起的，更多的就是当谈资。

    普通百姓谁不想得了面圣的机会，可又有多少人有这个能力？这牛能吹一辈子！

    当日，涌入茶肆的人比往常更多，大家年货也顾不上置办了，他们怕现在不多喝几壶以后就喝不到了。

    本来茶肆就少一个主事的茶娘，结果生意还格外火爆，一点没有年前的样子，桃红一整个崩溃了。

    生意好绝对是好事，可累也是真的累。

    麻了。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桃红无比想念茶娘，这日子她不在实在太难过了。

    -

    此时的谢茶茶坐在马车内，触了触手感绵软的坐垫，环顾马车壁，两旁各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饱满圆润胖乎乎的，煞是可爱。

    贵气被可爱中和，却也彰显出马车的非同一般。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由公公指引着，谢茶茶垂首跟着他。

    公公和守宫门的禁卫军打过招呼后，领着人踏入皇宫。

    长长的宫道上，他低声细细和茶娘讲着宫中规矩，“凡事小心驶得万年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的话点到为止，看过不少宫斗小说的谢茶茶了然，对宫中文化了然于心。

    谢茶茶乖巧点头。

    公公甚为满意，乖巧听话的人好相与。

    起先瞧着茶娘清冷淡漠的长相还以为是块硬骨头，难得有本事还温顺，他难得多看了几眼。

    “一会儿我先带你去见皇后娘娘。”

    茶娘之前围观蹴鞠赛被教导过礼仪，这方面不会出错。

    坤宁宫内，皇后斜躺在美人塌上，修长的身段凹凸有致，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她眉目端庄冷艳，眼角眉梢透着上位者的高贵。

    是她喊茶娘进宫的。

    距离年三十不过半月，宫宴需要日日准备了，皇上整得这出杀了个她措手不及。

    不过，茶娘的名声她略有耳闻。

    茶肆开在繁华的朝前路，名声极大，生意红极一时，京中权贵都争相抢着位去喝茶，传闻茶娘茶艺了得。

    听说皇上吃过独食了，这等好事不叫上她。

    皇后想到这扯了下嘴角，她尤记得她想起这事和皇上对峙，他那占了便宜的得瑟表情，真是……欠揍。

    现在轮到她了。

    “皇后娘娘，茶娘谢茶茶到了。”

    方才的公公恭敬地和坤宁宫管事公公打招呼，由他传话给皇后娘娘。

    “进来吧。”偏向硬气的嗓音中气十足，隐隐是皇家威严的象征。

    谢茶茶跟着公公进去，而方才带他来的那位，则留在了坤宁宫门口。

    坤宁宫高大耸立，金碧辉煌气势如虹，却也雅而不俗，各式珠宝镶嵌在壁上，视线挪过一寸皆为风景，可以看出匠人之用心。

    风景极好，可谢茶茶却没观赏的福分。

    但凡一个昂头，都是对上位者的不敬。

    她跟着公公往里走，接近百步之后堪堪停下脚步，鼻息间沁人心脾的香味浓郁几分，她已经感知到皇后娘娘近在咫尺。

    她垂首乖巧欠身，给皇后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此时皇后已然端坐，视线落在她身上，从她那步伐款款，仿若被寸量过的步子来看，不像是小家小户出来的。

    她心下赞许，面上不透分毫。

    “你就是茶娘？”

    谢茶茶点点头。

    “抬起头来。”皇后说话不疾不徐，自成腔调。

    得了贵人的话，谢茶茶这才抬起头，面容乖巧地看向皇后。

    清冷淡漠的容貌，五官没一处挑的出毛病，凑到一起更是整体加成，雪肤乌发，鬓发自然垂落两侧，身着干净简单的月白色长袍，偏向于男性的装扮。

    皇后的打量淡淡的，在让对方感到不自在之前撤回，笑容浅浅淡淡。

    茶娘给她的感觉很好，虽然她话不多，但似乎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狂妄。有一回一，乖乖巧巧。

    之前，茶娘的谣言她没少听到。

    因此，在蹴鞠赛上她也多留意了几眼，并没发觉她和权贵多加牵扯，只一心想着她的茶肆和生意，是个心思简单的。

    这样的人好相与。

    皇后的笑缓缓漾开，冲着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她侧边的小圆凳来。

    谢茶茶欠身，听话地走过去。

    行动间鼻息微动，是香炉中淡淡的檀香。

    上位者总是信奉些什么，相信相信的力量，人力和天命一道而为。

    见她落落大方，行动不扭捏，皇后心生暗许，同她说起茶肆之事。

    说到自己的专业，谢茶茶的话比方才多了，唇齿微启，“刚开始也不那么顺利，好在都熬过来了，现在茶肆生意不错，勉强能够糊口。”

    听她这谦虚的描述，皇后乐了，“你这话太谦虚了吧，你这生意若只是不错，那别人更是没法看了。”

    谢茶茶摸了摸鼻子，笑笑。

    在她的计划里，她才刚刚开始。

    皇后见她没打算再说了，继而道：“来参加宫宴之人嘴可都刁着呢，寻常之物他们看不上眼，茶娘，你得拿出你的本事来。”

    如果她水准不行，哪怕是皇上决定的事，皇后也能反驳了。

    谢茶茶没在胆怯的，点点头。

    皇后就喜欢她的坦然和大方，一招手，祁嬷嬷就走了过来，扶着皇后起身。

    “走吧，茶室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谢茶茶明白，这只是开始。

    坤宁宫偌大，要找出一处给谢茶茶发挥并不难，一行人朝着百步远的水榭走去，皇后一早喊人备着了。

    远远地，那股子喝茶的意境已经在了。

    水榭之上，有乐师抚着琵琶，悠扬绵长的曲声回荡，轻轻柔柔又撩人心弦。

    靠近后，中央石桌上摆放着一系列茶具，应有尽有，谢茶茶扫了一眼，暗暗点头，够发挥了。

    之后，皇后堪称看了一场优雅到极致的表演。

    在看茶娘泡茶前，她竟不知这也可以美得像是幅画，想到这，她招招手，小声和祁嬷嬷吩咐一句。

    很快就有画师提着画箱而来，坐在一旁不打眼的位置，给茶娘画画像。

    谢茶茶专注在茶水之间，与茶香融为一体，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的画师，满目皆是茶和茶具。

    宽大的衣袖在茶具上方荡过，没人觉得不合适，只觉得在那腾起白雾的地方，像是飘着仙气。

    皇后视线挪动，从茶具上方落到谢茶茶身上。

    她是个好看的主。

    从外在气质而言，清冷而疏远，像是不容亵渎的仙女，她的手时而握着茶壶，时而转向其他，葱白如玉的手吸引最多目光。

    皇后暗叹：这怕是她见过最美的手。

    冬日暖阳下，她的指尖几近透明，微微用力着又放开，如何都是美的。

    她突然觉得，这双手是谢茶茶身上最美的部位，远超于她的清冷容貌。

    茶香很快从谢茶茶出神入化的手中弥漫开来，带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皇后再度看向杯杯盈盈而满的茶杯，明明是她熟悉的茶叶，怎么比她喝得更勾人些？

    皇后愈发期待那茶了。

    礼毕，谢茶茶端起一杯茶垂首递给皇后，“皇后娘娘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茶娘手中的茶上，久闻茶香，皆暗暗吞口水。

    皇后刚接过茶杯，感知到所有人的目光随她的动作而动，抬眸看去，乐师迅速垂眸。

    她笑了，招呼大家一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喝。”

    她话是这么说，可没有人敢在她喝之前轻举妄动。

    见此皇后也不再多说了，她实在对茶娘的茶艺好奇得紧，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还不等她喝上，那茗香的茶水直往她鼻子钻。

    真香。

    “皇后私享好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一道低沉中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远而来，话里话外并无责备之意。

    众人没有看过去，皆垂首向他请安，“皇上万岁。”

    皇上哈哈一笑，一挥手招呼大家起来，“让我也喝一口。”

    谢茶茶这时向侧边后退一步，垂首作乖巧状。

    清冷瘦削的身子站在水榭边，风扬起她衣袂一角，平添几分柔弱之感。

    皇后见皇上过来了，急忙赶在他喝上之前猛得喝了口，难得没了作为皇后的端庄姿态，像是回到了及笄之年的俏皮可爱。

    那猴急的模样，把皇上惊得愣怔住了。

    一晃眼，好像看到了皇后的从前。

    那时候多美好啊，他们还只是太子和太子妃，没那么多冗杂要事，身边的人也清净，两人恩恩爱爱，年少青葱总是那般单纯美好。

    茶香在唇齿间流连，清新清淡又甘冽，回味甘甜，皇后眉眼倏忽亮晶晶的，意外地看向茶娘。

    果然有两把刷子。

    皇上满意地从她表情上看到认可情绪，挑挑眉，从茶盘上捏起一个茶杯，强行占有，笑眯眯地浅抿了口，甚至舍不得一饮而尽。

    “傅北，你也喝。”

    谢茶茶听到熟悉的名字，掀眸飞快地朝皇上身侧瞥去，这个目光不规矩，可在场的人谁都没想责罚她。

    现在他们满脑子都是她过人的茶艺。

    傅北正巧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到情绪。

    湖心激荡出一个圈，朝着周边漾开。

    谢茶茶迅速垂眸，强行压下方才心中那一阵莫名的心悸。

    真是哪哪都能见到他，奇了怪了。

    皇上对茶娘的茶艺有信心，冲着皇后扬扬下巴，多了分小夫妻之间的情调，“怎样，当初你还反驳朕。”

    皇后想哼哼，念及场合不对，当然只能剐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再度看向茶娘时，她的眸光多了分欣赏。

    漂亮姑娘他们见多了，可有能力的人到哪都能获得他人的尊重。

    “茶娘，宫宴非等闲事，明日起你每日都要在宫中做准备。”说起正事，皇后多了些正色，挺直的腰板正经端庄，腔调拿捏到位。

    谢茶茶忽而掀眸，朝傅北的方向瞧了眼。

    他正端着一杯茶，细细品尝，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仿若他手中的是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