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嫂，你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吗？”
“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
“没关系，”素雨微微一笑，好似一个善良心软的富家千金。
“你在我们家做了这么久的工，一点小事。”
方嫂松了口气，“谢谢小姐。”
“去账房退三个月的工钱就行了。”素雨笑意未收，语气依旧泛着甜腻。
方嫂面色惶恐，“小姐，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这点工钱早寄回家给孩子上学了，没有钱退啊。”
“哦，没有钱，”素雨点点头，语气冷淡，“那怎么办呐，你在我的衣服上烫了个洞，难道我要在你身上烫回来不成？”
方嫂一愣，一时分不清她语气是认真还是玩笑……
方嫂离开后，素雨将手上的熏香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如此无趣，永远铅灰色的天，一成不变的饭菜，蠢笨的佣人，让她的敏感热烈的心脏变得狂躁抑郁，她无比渴望这一切能有个改变。
“卡”。
许溪走到镜头前，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就像是画面里的素雨走到了画外。
“已经开拍20来天了，到底拍了些什么？黄导，你实话告诉我，这些镜头到底会不会用？”
顾闻菖不在现场，镜头都是副导演黄勇盯着。
“这得看顾导的意思，镜头素材他每天都会仔细过一遍的。”
许溪对黄勇的话抱有怀疑，顾闻菖把她关进这个院子后，一天到晚见不到人，他这个导演过得也太轻松了。
天知道他会不会看这些素材，很有可能扔到一旁管都不管。
又过了几天，许溪内心的烦躁到达顶点，就在她忍不住借着素雨的手将餐盘砸到地上之后，顾闻菖总算出现了。
满地狼藉，剧组人员大气都不敢出，大家不傻，看出了这是女主角在借机发脾气。
顾闻菖手揣在裤袋里，闲庭信步，仿佛在逛街。
许溪坐在椅子上，抬头不满地看着他。
但凡顾闻菖说她一句不是，许溪就要控制不住爆发出来。
顾闻菖随意看了看地上那堆碎瓷片，抬眼对上许溪堆满怒火的双眸，心情颇好地笑开。
像一只蓄势要打人的小猫咪。
主人根本不会把她亮出来的小爪子当回事，只会想上前摸摸小脑袋。
顾闻菖心念一动，竟真的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
许溪愣了，脾气没发出来倒无端生出几分委屈。
“一天天把我晾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啊。”她小声说。
顾闻菖莫名觉得自己心软软的，也放轻声音，“我这不是去给你找男主角了吗，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黄勇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顾闻菖和许溪天生脾气不对付，就没好好讲过几次话，怎么这一刻仿佛频率对上了，有几分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许溪抓住关键词，“男主角？”
她这部电影还有男主角？
是啊，这部电影是有男主角的，虽然女主的戏份很多，但男主也是点睛之笔。
当天下午，在顾闻菖的引荐下，松山别院总算来了个新面孔。
“完美”是许溪见到瑞克斯的第一印象。
他是个混血，身高、面孔无可挑剔，可正是这无可挑剔，让许溪感到不真实。
瑞克斯是欧美的服装模特，据说顾闻菖试镜了不下一百个人，才选中的他。
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表演，是彻彻底底的一张白纸。
许溪第一次和他对戏的时候，兴奋且充满新鲜感，她对着方嫂那几个配角已经太久了，难得来个新人。
可是没多久，许溪就厌倦了，瑞克斯是很帅，但皮囊之下的灵魂木得让人无语。
他根本不适合演戏，或许这正是顾闻菖想要的效果。
他挑选的只是故事里的角色，并非一个演员。
故事里的素雨爱上了这个陌生的异域男子，他和朋友来旅游，迷了路，在松山别院借住。
对于素雨而言，他陌生、神秘，代表着外面广阔的世界。
借着他年轻的躯体，素雨试探着去感知一切。
事后，素雨点了一根烟，这是方嫂偷偷给她带的，她有把柄在她手上，不敢不听话。
她披着浴袍坐在窗前，不熟练地吞吐云雾。
男人的味道也就这么回事，尝过之后，她觉得愈发空虚倦怠。
顾闻菖坐在摄像机前，静静看着她。
“卡”
许溪将烟吐出来，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状态不对，”顾闻菖说。
“什么状态不对？”
“都不对。”
顾闻菖想了想，“先拍室内那场。”
室内的戏，就是她和瑞克斯的激情戏，原本说的是让他们彼此熟络一点再拍。
导演发了话，剧务赶紧清场。
许溪这边倒是无所谓，接拍这部电影之前，她就知道里面有大尺度镜头。
比起她，瑞克斯要拘谨许多，他不是没有经验的小白，可是私下date和在镜头前亲热完全不一样。
许溪受不了他的磨磨唧唧，双手往前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将红唇送上去。
她在这方面的经验不比一个海王少。
顾闻菖没有叫停，此刻的许溪就是素雨，虽然剧本里应该是瑞克斯更主动，但素雨实在关了太久，她对性和爱的渴望足以让她踏出这一步。
缠绵的吻戏让许溪差点缺氧，休息的间隙，瑞克斯有些情动，盛赞她吻技好。
“溪，你是我见过最有韵味的东方女人。”
他用蹩脚的中文表达。
许溪淡然地笑了笑，没有将他眼神里的希冀放在心上。
瑞克斯已经爱上她了，一如剧本里爱上素雨的陌生男人。
后面的亲密戏拍得要顺利很多，清场之后，只剩下顾闻菖和一个助理在现场。
瑞克斯趴在素雨身上大声喘息，而素雨抬起头，忽然毫无征兆地看向镜头。
或者说透过镜头，看向顾闻菖。
这是个什么样的眼神呢，慵懒又挑衅，带着淡淡的□□和隐秘的邀请意味。
尤其是此刻的她还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
拍摄结束，顾闻菖站在走廊上抽烟。
许溪在性感的睡裙外直接套了一件大衣，头发披散在肩头，还带着一丝水汽。
她走到顾闻菖身边，“借个火。”
原本清甜的嗓音染上了一抹喑哑。
不知为什么，顾闻菖不想她抽烟，撒谎道，“找不到打火机。”
许溪笑了笑，扭过头，凑到他跟前，用他嘴里的那根点燃了自己的。
顾闻菖后知后觉想到，这一幕是电影里拍过的，这个动作是他手把手教的。
他将嘴里的烟抽了出来，面上不起波澜，心里翻江倒海。
“你和柯宙什么关系？”
顾闻菖突然问。
“怎么，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许溪靠在柱子上，一层寒冬的冷意透过大衣扑打在她的后背。
有钱人的圈子也不大，以顾闻菖的背景想要知道点什么不是难事。
“他认识我好几个朋友，这几天，不同的人给我发消息，大意都是让我剪掉一些没必要的戏。”
这一点许溪有些意外，柯宙和她联系的时候可从来不干预她的工作。
“哦，那你怎么说。”
顾闻菖沉了沉眼，嘴角带着点讥讽，“我的戏都有必要。”
哪怕是要剪掉的镜头，那也是他自己说了算。
许溪像是听到什么高兴的事，眉眼笑开，“顾闻菖，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话有些歧义，顾闻菖望向她，“所以你和他什么关系？”
许溪耸了耸肩，“还能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何必问我。”
顾闻菖的手下意识蜷成一团，又慢慢松开。
“我见过他两次，靠着家里混日子，人模狗样的，原来你是这种眼光。”
“哈哈哈哈”许溪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多骂几句吧，我挺爱听的。”她按了按眼角，“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我眼光差，是他眼光好，非看上我了，我有什么办法。”
顾闻菖皱起眉头，“你不愿意？”
“愿意什么，上赶着给人当情妇？”许溪无奈地说，“顾导，我也想出淤泥而不染，可我没有你们这么好的命。”
“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有家里铺路，每一步都比别人走得简单，谁不想呢。”
许溪这番话半真半假，她的戏还带在身上，如果顾闻菖刚才看她的眼神没有犹疑，她不会这么说。
在感情上，她向来触觉敏锐超乎常人。
“如果可以选择，”她顿了顿，看向顾闻菖的眼睛，犹犹豫豫，“我……算了。”
许溪自嘲一笑，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瑞克斯找我加微信，我没有给他，他的戏份快结束了吧。”
如果可以选择，她想说什么？
顾闻菖压下心里的念头，顺着她的话说，“嗯，这两天他就可以杀青了，你不用理他。”
这应该是头一个如此被导演和女主嫌弃的男主角。
瑞克斯走后，许溪还有很多单人镜头，顾闻菖全程都在她的面前，看她哭、看她笑、看她发脾气、看她撒谎、看她软弱、勇敢……看她过完这破碎的一生。
她所有情绪时的模样，都刻印在了顾闻菖的心里。
90多天的拍摄，不算长，但已经可以让一种情愫从萌芽到枝丫疯长。
顾闻菖在对人性的洞察上有一种天赋，一般交谈几分钟就足以让他判断出眼前人是个什么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