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乔一成听到乔七七的名字，一下偏过身去，就差把‘我不喜欢他’直接写脸上了。

    “生七七气了？”许念大概也估摸清了乔一成的想法。

    魏淑英今年三十四，属于高龄产妇，这个年龄怀孕，难免精力不济，忽视了几个孩子，再加上昨天的突发意外，把这孩子吓坏了。他不知道该怪谁，便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到了乔七七身上。

    “没有！”乔一成语气生硬，就是不回头。

    “一成，妈妈生七七出状况，那是意外，不是七七的错。发生那样地意外，我们谁也不想。”许念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能有你们五个宝贝，妈妈很开心，也很为你们自豪，在妈妈眼里，你们都是最好的。你们组成了妈妈生命的全部，缺一不可。”

    “七七是弟弟，和二强、三丽、四美他们一样，去看看弟弟好不好？”

    “嗯。”小孩子，心中刚起结，就被许念解开了，乔一成被猜中的心事，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起身快步朝口外走去，“我去看看七七，顺便问一下医生，他什么时候能被抱过来。”

    “去吧。”

    看着乔一成那别扭的小模样，小手搓着裤边，许念面上浮起笑意。

    许念住了一星期院，乔祖望硬是一次也没来看过，听乔一成说，他连打了五天麻将，歇了两天，以示庆贺。

    嗯，这庆贺方式，真的很别致。

    医院病房。

    魏淑芳忙着收拾行礼，许念被裹得严严实实，她抱着乔七七坐在床尾，不过十分钟，便觉得胳膊刺麻地酸疼，失力严重。

    乔祖望翘着二郎腿，踮起椅子两个前腿，大爷似得靠坐在椅子上，前后晃悠，嘴里喋喋不休，一会儿议论这个，一会批评那个，在他嘴里，就没一句好话。

    “她二姨，你手脚轻点儿收拾，叮叮哐哐的，一会儿再把我家七七给吵醒了。”

    “你也是，生个孩子，花了老子这么大笔钱，这也是个小讨债鬼。”乔祖望看着许念怀中七七的蓝色碎花襁褓，眼中愤愤，“老子真是欠你们的！”

    “这医院也不靠谱，你说你，干嘛跑这么远生孩子？”

    “说完了吗？”许念一脚踹到椅子边，乔祖望不防，直接朝后仰摔下去。

    乔祖望这话说的，真是没良心，鼓楼医院倒是离家近，他出钱吗？魏淑英走这么远，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嘭——

    “哎呦——”

    “哇哇哇……”乔七七哭声细弱，许念轻轻拍了几下，他嗫嚅着小嘴，又很快睡了过去。

    椅子重重落地，乔祖望滚地葫芦似得滚了好几圈，他站起身，拍着身上的灰，朝许念冲来，扬着手，“你这娘们，你是疯了不成！”

    可对上许念平静的表情，冷飕飕的目光，他举到半空的手一下顿住了。一瞬间，如遭雷击，他怔怔地看着许念，在她身上寻找曾经熟悉的影子，“英，英子？”

    “你这是中邪了？”好半晌，他扶起椅子，又坐了回去，弱弱的说了句。

    这次，坐的倒是端正。

    “我不是中邪了，我是清醒了。乔祖望，这些年，我真是待你太好了，把你惯坏了！”许念跟着魏淑芳朝外走去，她走到门口站住脚步，看也没看他一眼，“不过，以后不会了。”

    “生个孩子，本事没长，脾气倒是长了不少。”病房里，乔祖望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抬手揉着摔麻的后背，没好气的嘀咕着。

    出了医院，魏淑芳瞅了眼许念，下意识的朝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去。

    “三轮车！”许念朝街对面的三轮车招呼一声。

    魏淑芳提着个蓝白格子的大包袱，诧异的回过头来，包袱有点重，她微侧着身子使力，顺手勾了下耳边散落的头发，喜道：“姐，你这是真想通了。”

    “是啊，省来省去，都省给了乔祖望。那还省个屁！”许念抱着乔七七上车，往一边靠了靠，“赶紧上来。”

    魏淑芳刚一坐下，就把包着许念头的围巾给扯好，“裹好，可别着风了。”她把包袱搁到脚背上，一把抱过乔七七，“我抱着，你歇会儿。”

    “师傅走了，前面路口右拐，你走着，我给你指路……”

    九月的南京，太阳照在人身上依然暖洋洋的，许念抬手遮住眼前的阳光，扭头望向魏淑芳，她和普通的中年妇女一样，留着卷卷的齐耳短发，黑发里夹杂着几根白发，眼尾有着深深的笑纹，身上一件半旧的白色衬衣，袖口磨起了毛边，她低头看着襁褓里的乔七七，唇角勾起。

    “七七长的像你，好看！“

    “七七，你二姨说你好看，她有眼光，看人准，她说好看，我们七七长大后肯定好看。”

    魏淑英是有两分秀气的，虽然已经三十四了，是五个孩子的妈，可透过眉眼，依然不难看出来，她年轻时的秀丽。皮肤底子白，鼻子秀挺，再加上她温婉和顺的性子，引得不少后生心生爱慕。

    乔祖望便是其中之一。

    三轮车拐进平安巷，窄窄的青石板路，长年累月下来，有不少小坑，轮胎压过上面，颠的人一弹一弹。

    “师傅，到了。”

    不等魏淑芳动作，许念直接掏了三毛钱给车夫，男人接过钱，麻利的掉头，蹬着车子离开。

    “妈！二姨！”乔二强和乔四美在院子里玩，三轮车一停，两人就冲了出来，围着许念，蹦跳的像两只撒欢的小兔子。

    “你俩一边去，先让你妈进屋！”魏淑芳提溜开撒欢的两人，“你赶紧进去，回屋再看也不迟！他们还能飞了不成。”

    乔一成带着乔三丽从堂屋出来，他当即就要去接魏淑芳手上的包袱，“你个小孩子，身上没有二两肉，二姨给拎进去，你扶你妈回屋躺着。”

    “妈！”

    “妈！”

    乔一成和乔三丽，一左一右的，像左右护法一样，扶着许念的胳膊，朝里屋走去。

    “妈，被褥我们昨天刚晒过。”乔一成扶着许念躺靠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许念把乔七七放到床里侧，这么哄闹的环境，他愣是没被吵醒。

    乔一成看到乔七七，不由的多看了两眼，第一次见他，红兮兮的脸皱成一团，额上还有一塌粘糊糊的不知什么东西，像没皮的青蛙，或者刚出生的小老鼠，就是不像个人。

    不过几天，他的脸舒展了，那些皱巴全抹平了，满头乌黑的头发，闭眼睡得正香。

    “妈，我有给大哥帮忙，我抱枕头了。”乔三丽扎着两个细细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头发发黄，细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倒是清亮，不算漂亮，但是耐看。

    她趴在床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许念。

    “三丽真棒！”许念毫不吝啬的夸奖她，抬手摸摸她的头，“辫子也是自己编的吗？”

    “嗯！”她重重的点点头，“我还给四美扎小辫了。”

    “三丽真能干，都能照顾自己和妹妹了。妈妈很为你骄傲。”

    “你去给二姨倒点水喝，让妈歇会儿。”乔一成嘴唇抿成一条线，打发走了叽叽喳喳的乔三丽。

    这别扭的性子，可真是能难为死自己。

    “妈，这是剩的两块六，给你。”乔一成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把钱，递到许念手边。

    许念这下真是有些诧异了，“这一个星期，五块钱你还没花完？”

    乔一成不算大的眼睛圆睁，似是再问，妈你说什么胡话呢？“这可是五块钱啊！才一个星期，我们四个怎么花的完？”

    “你没带弟弟妹妹出去吃饭啊？”

    “我买了菜和豆腐，还买了饼子，回来炖一炖就能吃。”乔一成掰着手指给许念算，“每天的菜一毛，买豆腐的话最多两毛，买饼花了五毛，面条五毛。”

    他顿了下，讪讪一笑，“我带弟弟妹妹去吃了一顿豆腐捞，花了五毛。一共花了两块四。”

    许念没接这一把叠的整齐零钱，她心里酸酸涩涩的，她合上他的手，把钱攥到他手心，轻轻拍了拍，“这些钱你留着，上学了买个铅笔本子，馋了，就去商店买点零嘴吃。一成，你还是个孩子，不用这么懂事。妈住院这几天，你把弟弟妹妹照顾的很好，家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我儿子真能干！”

    乔一成懂事的让许念心酸，更心疼。

    乔一成眼底泛起水意，他推着不要，“妈，钱给你，我想买什么再告诉你。”

    “拿着！”许念声音高了些，拿过钱，直接揣到他的裤子兜里，语气坚定，“妈给你的，你拿着就是！开学你就上初一了，缺什么就自己去买。想要什么，就告诉妈。”

    “妈，我们家还欠着二姨家的住院费呢，我……”

    “这个你别操心，妈还有攒的一些钱，还你二姨后还有余。往后，我让你爸每个月交二十块钱家用，妈出了月子，每个月也有三十二块钱的工资，养你们兄妹五个，绰绰有余，你别担心。再皱眉，就成小老头了。”许念捏了捏他的脸颊，“来，宝贝给妈笑一个！”

    “妈！”乔一成叫喊着趔开，又羞又窘，脸颊通红，“我都长大了！”

    “你长的再大，都是妈妈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