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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独孤天下

    “那是先帝亲手摇出来的签,果然,是真的。”独孤般若似乎得到了极大的肯定,她微微仰头,看向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既然是天子之占,就不可能不灵验的。所以,女儿相信,这天下迟早是咱们独孤家的。”

    “你住口!”独孤信知晓女儿野心极大,但不想她为一支签文而乱了分寸,“朝政之事,岂是你们女人家能够胡乱非议的。更何况,如今陛下垂危,辅城王被贬去同州,至于宁都王……”

    独孤信摇了摇头,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宇文护贵为太师,这些年大权在握,朝中臣子,无一敢触他逆鳞。这北周的江山呀……”

    “爹,他宇文护当真敢谋反不成?谋逆之罪,不说朝臣弹劾,便是史书上也少不得诟病他一笔。”独孤般若祈求的看向独孤信,坚定语气道:“爹,女儿愿意嫁给宇文毓,求爹爹成全。”

    独孤信内心五味杂陈,这北周的天下,不也是反了西魏而得来的吗?可看着女儿执拗的表情,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月光冷寂,连风都带着凉意。

    “你喜欢宇文毓吗?”

    “爹,这重要吗?”

    独孤信看着独孤般若,这些年,他和儿子们镇守北疆,府上诸事全部交由女儿打理,不知不觉间,她成长的让他心惊,他只是怕,她的能力匹配不了她的野心。

    “女儿相信,独孤天下四个字,定会应验在我身上。”独孤般若十分笃定,这一刻,她赤|裸裸的展露出自己的野心,“既然前朝都有冯太后,齐国又有娄太后,那咱们大周,怎么就不能有独孤皇后?”

    独孤信本不愿参与这些朝堂争斗,所以,这些年,他将自己的儿子都调去边远地方任职,且品阶也都不高。可如今,他却不得不再向前走一步,“为父希望,你不会有后悔的一日。”

    “女儿定然不会后悔!”独孤般若急忙回道,看着独孤信思虑重重的模样,她轻声说道:“爹,谢谢您。”

    “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屋休息。”独孤信负手,仰头看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

    撤了早膳,丫鬟们有条不紊的端上一盏热茶,许念压着一侧发丝,将漱口水吐进痰盂。此时,门帘被高高撩起,宇文护叉着腰,一阵风似得进来,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就喝。

    “爹爹!”宇文衍坐在饭桌前,抬手要他抱。

    “嘶——”

    “衍儿,让嬷嬷带你去院子玩,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宇文衍拍着小手,一听到能出去玩,不用人抱,直接撒丫子朝门口跑去,生怕跑晚了,就会被许念逮回来一般。

    噼啪——

    眼见儿子出屋,宇文护再也忍不住,他一把将茶盏扫到地上,“独孤信那个老匹夫,今早接了丞相一职,他分明就是在和本王作对。”

    “接了便接了,烂泥始终扶不上墙。”许念摆手让丫鬟下去,她走去茶桌边,朝阳穿过窗棂,在茶具上画出纹格,许念置于柔和的光影中,她慢条斯理的开始泡茶,温具、置茶、冲泡……

    她背脊秀挺,一举一动,都有其独特的韵律,极为清雅。

    随着许念轻提慢泡,宇文护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他起身盘腿坐到许念对面,支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头,很是不羁。

    许念将一小杯茶放到他面前,端起自己手边的一盏,颜色清亮,嗅了下后,轻轻啜饮。

    “好茶!”宇文护端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青瓷茶盏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简直是牛嚼牡丹。

    许念笑笑没说话,提壶又给他续上,这一次,她给他杯中蓄满茶水,“渴了就多喝点儿。”

    宇文护猛地起身,坐到她身旁,去咯吱她的痒痒肉,“我让你笑我,还笑不笑?笑不笑!”

    “哈哈哈哈……”许念在他怀里,扭着身子躲避着,笑的喘不上气,连连求饶,“不笑了,不笑了!快停手!”

    宇文护刚一松手,许念一个翻身将他压在榻上,骑在他腰间,抬手就去挠他的痒痒肉,“让你欺负我,错了没?”

    宇文护笑的她在他身上都坐不稳,“错了错了,娘子饶命!”

    “哼,下次还敢吗?”

    宇文护扶着许念的腰,怕她摔下去,“不……”

    “爹爹,阿娘,你们在干什么?”屏风后,探出个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眼中写满疑惑。

    两人都是一僵,许念脑海飞速运转,“你爹爹眼睛进睫毛了,阿娘给他吹一吹,他一点儿也不用敢,老是躲。”

    宇文衍之前眼睛里进过一次眼睫毛,哭闹了好一阵,许念用湿帕子给他粘出来,又吹了吹,这才哄好。摔倒了,吹一吹;磕到了,吹一吹。所以,吹一吹对他来说,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他蹬蹬瞪跑过来,竖着两根手指,举到脸旁,煞有其事道:“爹爹,你让阿娘吹一下,吹一下就不难受了。”

    宇文护被儿子这幅可爱的模样蛊惑到了,他抬手捏捏他的小脸蛋,语气无比温柔,语调也拖长了许多,道:“好~”

    许念赶忙装模作样的给他吹了吹,见宇文衍的注意力都在宇文护身上,忙起身坐去对面,小小的拍了拍胸口。

    “爹爹,你很勇敢,表扬爹爹!”宇文护简直被这对母子甜到了心坎里,他一把拎起儿子,抱在怀里揉来揉去。

    宇文衍笑的直打滚,小身子扭得像条欢蹦乱跳的虫,笑声肆意嘹亮,毫不掩饰,简直堪比冲锋号。

    “好了,别闹他了,嗓子喊哑了都。”许念抱过儿子,伸手摸摸他后心,“闹的一身汗,去拿汗巾。”

    回过神来,宇文护顿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幼稚,在儿子面前有失为父尊严,清咳一声,取过布巾递给许念,抬脚就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我还有事情要问你。”许念给将儿子擦完汗,把交给嬷嬷,“去给衍儿换身衣服,兑点儿果子露给他喝,只能加半勺蜂蜜,甜食吃多了坏牙。”

    “是,奴婢记下了。”嬷嬷低头看着自己脚面,面皮微窘。

    自宇文衍出生,便是嬷嬷一直照顾,他歪缠几次,嬷嬷难免心软。

    “走啦,快点走啦!”宇文衍待在嬷嬷怀里也不老实,小腿扑腾着催促。

    经过宇文护身边时,他抬手拍了下儿子的小屁屁,肉肉地,弹弹地,手感极佳。

    宇文衍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小屁屁,扭头奶凶奶凶的瞪他,鼓着小嘴巴,像只气鼓鼓的小青蛙。

    “爹爹是大坏蛋!”

    “那你就是小坏蛋!”

    “就这么喜欢逗儿子,逗哭了你又不哄,跑的比谁都快。”许念又坐了回去,继续品茶,手背触了下茶壶,闹这一会,茶水有些凉了,她倒掉后重新开始泡。

    “要问什么?”

    “宇文毓去求皇上赐婚,想要求娶独孤般若。”许念说起独孤般若时,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清清,我对独孤般若,真的没有一点儿心思,我发誓!”他郑重的举起三根手指,“若我对独孤般若起过任何心思,便叫我天打雷劈,短折而死!”

    许念并未阻止他起誓,那是两年前的一次围猎,宇文护在人群中,只是多看了独孤般若一眼,那时,独孤般若一袭红色骑马装,阳光下,打马而来,风流灼灼。

    许念掐着他的腰拧了一圈,“好看吗?”

    虽然,她也觉得挺好看的,浓颜绮丽,英姿飒爽。可她觉得好看可以,宇文护不行。

    “啊?”宇文护简直是祸从天降,他满眼迷蒙,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他拽着许念的衣袖,立马接话,“都是我不好。”

    “哼!”许念一把扯开衣袖,瞅着他,朝旁边挪了两大步,坚决不要和他站一起了。

    回府后,当夜,宇文护只能不情不愿的去睡书房。

    而且,许念这个小心眼,转天便去了留春轩。

    留春轩是一处全是男子的声色场所,但是处雅地儿。里面的男子也大都自己的长处,成熟的,诱惑的,唱曲儿的,弹琴的,画画的……且卖艺不卖身,但要真看对眼了,老板也不拦着。

    兮言是留春轩最出名的腕儿,不仅长相风流,且琴弹的极好,又擅写诗作画,惹得长安城中的男女竞相追捧。

    宇文护脸色铁青,他一把推开房门,便见许念支着额头,眯眼歪靠在一张软榻上,绣鞋扔在脚踏上,一脚踩着软榻打着节拍,手里闲闲拎着一个白瓷细颈酒壶,脸颊透粉,嘴巴红润润的。

    兮言正在对面屏风后弹琴,隔着纱质的屏风,隐隐看到对面许念的身姿,举手投足,极尽风流。就连声音,也似碎玉投珠,引人遐想,隐含笑意道:“先生,你又弹错了一个音,再错,我今日便不给银钱了……”

    她仰起脖颈,红唇微张,举着酒壶朝自己口中倒酒,吞咽下,酒水顺着嘴角滑落,蜿蜒向下,没入衣襟。

    兮言喉结滚动,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滚出去!”

    兮言见宇文护像只暴怒的狮子一般,当然不会去触霉头,抱起自己的琴,目不斜视的退了出去。

    刚一出门,便撞上一堵人墙,转脸又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睛,哥舒目光如刀,上下打量着兮言。兮言慌忙低头,脚步匆匆走远,走过一个拐角,靠墙站着,偷偷往哥舒那边瞅一眼,捂着心口长舒口气,一口山东腔道:“俺娘嘞,可亏跑的快!”

    宇文护扯开披风,盖到许念身上,捡过绣鞋给她穿好。最后,取过她手上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胸膛起伏。看着歪躺在软榻上的许念,一把打横将她抱起,声音暗哑,“回家收拾你。”

    “嗯。”许念闻着熟悉的味道,醉意朦胧的在他胸口蹭蹭,乖巧无比,“阿护……”

    “撒娇也没用,睡吧。等你醒了,就别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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