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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州(十二)

    第九十三章:

    聂纯从鬼市追出来,外面已经没有了渔火的踪迹。

    她不假思索告知随行的赵家兄妹,嶷山有危。

    事关两人共有的辖区境内,赵乘渊和阿拂不多问什么,连忙给她带路。

    聂纯开启传送阵法,三人眨眼就到了目的地。

    一过来,就看见漫天的乱石崩碎,宛若天外陨石,毁天灭地的砸向嶷川县境内。

    赵乘渊见自己的境内出现这样的灾祸,横眉竖目,当下就施展术法,拦截那些乱石。

    聂纯也迅速结印,结出一个巨大的罡气罩在嶷川上空。

    乱石砸在护盾之上,立刻粉碎在半空。

    *

    渔火站在山顶,冷眼看下面的一切。

    察觉下方有力量在抗衡,她陆续加大威力,嶷山碎岩如雨,乱石穿空。

    双方斗法,力量相当。

    她的报复被中断,渔火愈发狂躁,不管不顾都要将那个企图阻拦自己的力量震碎。

    既然上面无路可走,她就将主意打在了下边。双管齐下,主打一个措手不及。

    渔火结印,从掌中掷出无数符文打入地下,钉入地下暗河,引爆山洪。

    嶷川境内,霎时之间,井水上涨,川流涌动。

    惊魂未定的村民发现,脚下的地砖缝隙里开始在渗水,屋后的泉眼也咕噜噜冒泡。

    第一个发现这个事情的人,刚抬脚跑出门,想要告诉大家这个怪异的现象。

    一开门,就被外面及膝的呼啸洪流涌入进来,将之淹入浑浊的洪水之中。

    聂纯与赵乘渊专心对抗上空的乱石,无暇顾及其他。

    还是旁边的阿拂发现地面的事情,“不好,地上涨水了。”

    两人闻声,齐齐回头,望见地上惨状。

    千里洪涝,浑水汤汤。

    刚躲过乱石的百姓,又被困在不断上涨的洪水中。

    一片乱象,触目惊心。

    聂纯凝眉,暗暗自责,是她才让渔火从经书体内逃脱,逃离鬼市,酿成这样的大祸乱。

    赵乘渊气得险些喷出血来,低声骂了一句,随后诚恳问身旁的聂纯:“真人可有治水之法?”

    清冷女声落下:“有。”

    随后他们就看到,聂纯分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分身。

    分身腾身跃至中央,拔剑在四方一划。

    顿时,各个方位都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那些涛涛洪流就从此处,慢慢被逼退回地下暗河。

    聂纯的主身依旧在原地撑着罡气罩,分身则悬浮上空监察四方。

    她心想:“这样一味地防御不是办法,还是得从源头解决。”

    等见到洪流退去,她在地面也落下了术法,封住地下暗流水脉。

    赵乘渊一惊,能够分化元神,这竟是位化神境的大能。

    阿拂静静望着聂纯的分身,眼中蕴含了敬意。

    那一剑开地退水的功力,着实不凡。

    与当年帮助过自己的那位剑仙,路子如出一辙。

    *

    山顶之上,渔火的行动屡遭阻拦,她气急败坏地将一通怒气发在附近。

    忽然之间,她想起来,这附近有个名为赤潼岗的乱葬岗。

    当年的一切源头,都是源自这里。

    枉死在魔爪之下的,大量凡人的埋骨之地。

    这些冤魂怨鬼,吸收了嶷山的灵气,不断壮大,成为为祸一方的厉鬼。

    时至今日,祂们也无法被清除、渡化,而是被封印、镇压于此。

    思及此,渔火当真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态。

    她动了一个念头。

    要是将这些东西再放出来,由他们去折磨搞死那些恩将仇报的贱民,那该多么有趣。

    思罢,渔火就飞身至赤潼岗,开始挑动那方镇印。

    如今的赤潼岗,虽然荒凉,但干净。

    看不大出来是一座乱葬岗的样子。

    一眼望去,中无杂树,一马平川。

    只有矮矮的荒草,和细碎的小石子边上,一块低矮的界碑旁边,立着一块一人高的石碑。

    上面记载着这里曾经发生的动乱,警戒后人不忘前事。

    渔火冷冷看着这枚石碑上的刻文,一阵冷笑。

    当真是绝口不提她的主人曾经付出的一切。

    她不悦地幻出符文鞭,狠厉抽向那座石碑。

    霎时之间,石碑粉碎。

    渔火漠然跨过那块界碑,向内走去。

    百步之间,碰到第一道封印。

    她本为符灵,自那块雷击千年桃木,制成的太平无事符中诞生。

    阳气煌煌,专克阴邪。

    纵然被孪生的经书断掉两人羁绊,本命桃符被劈为两半,她的力量仍然不容小觑。

    这种只能困住阴物的东西,于她如无物。

    渔火轻而易举就揭开第一道封印。

    然而当她毁掉第一道封印的时候,就开始有邪气外泄。

    肉眼可见的黑灰之色,如骤然出现的一团团雾霾,氤氲在这方土地。

    那些率先破土而出的阴物,本能的不敢靠近,这个阳火炽盛的桃色衣裙的女子,躲得她远远的。

    渔火一步步向内走去,边走边发话:“我放你们出去,杀人吃人害人,你们自行尽兴。”

    那些邪气一愣,没想到这个天敌,不仅不是来给他们加强封印使绊子的,反而还放他们出去尽兴。

    所谓意外之喜,泼天富贵,不外如是。

    外圈的邪物一阵狂欢,以吹沙走石,卷草折枝之势,就向外四处飘散。

    *

    嶷川的洪水退去,刚刚重归平静。

    赵乘渊和阿拂就已经去找找当地的县令,吩咐统计受灾人口,制定灾后重建等事宜。

    聂纯则是开启灵契,召来了无言和榴允,交代他们守好嶷川。

    毕竟渔火的目标是当地的百姓,她随时都会反扑。

    无言和榴允一来,善玄和文锦也跟着一起来。

    四人驻守嶷川,文锦帮助当地乡民治伤,其余三人也分工而行,于各处帮忙。

    聂纯交代完他们,就动身四处搜寻渔火的踪迹。

    她登上嶷山山顶的时候,扑了一个空,上面空无一人。便在上面使用望气,朝四周观望。

    想看的没看到,映入眼帘的,是涌动逡巡在嶷川上空的阴邪之物。

    聂纯赶紧通知山下的无言,让他们做好应对,保护好当地民众。

    她飞身而起,拦下第一拨靠近的黑气,无奈发现这些黑气是极凶极怨的怨念。

    根本难以消灭。

    聂纯聚起剑阵,将这些破土而出,刚刚得到自由的厉鬼,一网打尽。

    她抓住一只逼问,问出了祂们的来历,遂匆匆赶往赤潼岗。

    *

    赤潼岗。

    越往里面走,封印的力量越大,威压越大,封印的厉鬼也越强大。

    许是这道封印认主,又许是这道封印过于霸道。

    即便是符灵,也难以接近。

    渔火顶着那难以靠近的深层封印威压,不断前行。

    从封印中出来的无形的罡风,刮得她要站不住。

    锋利如刃的风口,割破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瑰丽的血液淌在白皙的肌肤上,汇聚着不死不休的决绝之美。

    渔火仍然是要前进,她手持半枚桃符,抵挡这霸道的封印,固执地向前。

    血滴在碎石粗粝的地上,形成一瓣瓣桃花,与她的桃符,并入她的灵力,一步一动,破风而行。

    她完全走近封印的时候,脸上、手上的伤痕深可见白骨,浑身血液流了一半。

    渔火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胜利的笑容,她嗤嗤笑道:“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我——”

    她运起灵力,正欲结印施法破除这道封印。

    然而下一刻,周围响起一个声音:“抱歉,我没同意。”

    渔火心中升起警戒,旋身避开了随之而来的那一击剑气。

    她站开丈远,不屑地打量那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冷声道:“你是谁?劝你别多管闲事。”

    对方头戴斗笠,背负双剑,身姿颀长。

    他平静回答她的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我守的封印,我不同意,谁都别想动。”

    渔火与外界隔绝十年,对外面的变化不了解,唯独嶷山周边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年赤潼岗之乱,最终以被人镇压落幕。

    她刚才一路走来,没看到一个人,没感受到任何气机,便以为当初那个种下封印的人早已经离开。

    却没想到始作俑者,一直不声不响,默默守在这里。

    渔火皮笑肉不笑:“原来是你,久仰了。”

    对方十分有涵养,点头淡声道:“既然知道,那就请速速离开。”

    “不离开又如何?你让我离开我就要离开,你以为你是谁?我偏要在这,破开这道封印。”渔火神情激昂,寸步不让。

    那人流露惋惜的神色,“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可惜了,你一个符灵,不镇邪祟,反而与厉鬼为伍,要放他们出去。如此堕落,有违天常。”

    “能者话少,无能者才喜欢开口训人,”受了奚落,渔火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想来你也就是个运气好的,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

    “哈,”那人扶了扶斗笠边缘,喟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你啊你,久不见人,一见人就忍不住和人说话的习惯要改一改了。”

    渔火冷眼看着那个自言自语,看起来不像正常人的家伙,一阵无语。

    不过她才懒得听他在嘀咕些什么。

    趁着那人怀念往事的功夫,渔火动手去破封印。

    但是任凭她如何动作,那道封印都纹丝不动。

    反倒是她,在封印的反噬之下,浑身淌血,体无完肤。

    好半晌过去,那个戴斗笠的青年又开口了:“你快走吧,这封印你这辈子都打不开,再待在这里,你身上这些血都要流干净了。”

    渔火破印无门,一阵狂躁,听了这话,反手一个攻击向他打去,气急败坏道:“闭嘴。”

    青年背后一柄银剑自出鞘,拦下她那道攻势,随后自动回归剑鞘。

    他本人站姿不动如山,只有一身旧衣,在罡风中猎猎翻飞。

    他微微摇头,耐着性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世道太平得之不易。赤潼岗一乱,届时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灾难无情,催生痛苦,你为何要执意破开这封印?”

    渔火嗤笑道:“这附近的太平,都是从前的我和主人带来的,可现在,他们不配享有,我便要收回这片太平,有何不可?”

    “以你的角度来说,似乎并无不可。”

    那张藏在斗笠之下的面容微微扬起,露出刀削斧凿的轮廓;麦色肌肤,五官深邃,左侧眉骨之上,有一道细长的刀疤,将浓眉斩断,劈出一条断眉。

    与他温和有礼的态度,截然相反的长相。

    恰似这赤潼岗的荒凉孤僻。

    阴冷,英武,压迫十足。

    青年薄唇轻启,他温和道:“但是抱歉,恕我不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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