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清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张氏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受点苦罢了，你们何不坐下来喝杯茶，听听我的故事。”绿衣女子微笑。

    明月看了看暮清溪，对方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点头道：“夫人坐吧，无妨。”

    明月就坐在绿衣女子旁边的雕花木椅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二十年前我从师门出走，离开魔修界，来到人间闯荡。我师姐为了劝我回师门，只身来到人间找我。在寻找我的途中，她从一场大火之中救了一个小姑娘，助她养伤，帮她恢复容貌。可惜这个小姑娘烧伤过于严重，就连师姐这样的画皮师也无法让她重现昔日容颜，她的脸上留下了一大片疤痕。”

    明月吹了吹茶盏里漂浮的茶叶末，抿一口清茶，她发现张氏在发抖，剧烈的颤抖，喉咙里传出的声音也从方才的□□，变成一种类似啜泣的出气声。

    “后来呢？”明月象征性地问道，其实她知道，即使她不说话，这绿衣女子也会一直说下去。

    “这个小姑娘一直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姓名，每日闷闷不乐。我师姐为了让她尽快接受，便给她娶了个名字叫‘翠儿’。机缘巧合之下，翠儿偶然得知，她的救命恩人是一名画皮师，有为他人换脸的绝技，有一双逆天改命之手。于是，翠儿求师姐为她换一张脸，一张没有烧伤的脸，可是师姐没有答应。”

    “你师姐没有答应，应该是有自己的原因吧。”明月道。

    “不错，可是翠儿她不这么想，她再三恳求，师姐还是不同意。于是她开始恨师姐，这个有着绝美容颜与画皮之术的女子，得到无数男子的青睐，却让她一直活在阴暗之中，她裹着面纱出门，面对人来人往的异样目光，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后来我找到了这个姑娘，我很好奇，人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里的女子都是什么样的人，我给她换了一张无暇的人皮，只要她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师姐不能做的，你是不是都想尝试一下？”明月看着张氏逐渐虚弱的颤抖，似乎猜到了什么。

    “为什么？我只是好奇啊，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没有吗？师姐找不到我，也不想回到魔修界，在这人间一天一天呆下去，沾染了烟火气息的他，竟然爱上了一个凡夫俗子，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其实，你一直都在暗处观察着你师姐的一举一动，对么？你在暗，她在明，她找不到你，可你也放不下她。”

    “什么放不下，我连整个师门都可以放下，区区一个愚蠢的师姐我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只是好奇。”绿衣女子笑得诡异，“我不过是想帮我那傻师姐考验一下那个凡夫俗子的真心，于是我让翠儿入了暮府，来到当时的暮大少爷身边。果不其然，男人的心是经不住考验的，师姐她输了，输给了一个毁过容的女人，这个女人心里很得意，当年那个不愿为她换皮的画皮师，要让她尝尝饱受折磨的感觉。于是她一边取悦暮夫人，一边勾引她的男人，终于飞上枝头，成功爬上了暮家女主人的位置。”

    明月陷入漠然，她没想到竟是这样。

    而绿衣女子也走到张氏面前，绣花鞋一脚碾在她的脚上，冷声道：“你说是么，翠儿？”

    张氏浑身一缩，想要挣脱却无力挣脱，扭动身躯像一条锤死的蠕虫，口中喃喃道：“是你…是你…指使…”，她努力想要争辩，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没错，我是让你去勾引师姐的男人！可我没让你给她下毒，我也没有让你夺走属于她的一切。师姐出走，与我并不一样，她偷偷跨过奈何桥，闯过枉死城，跳入六道轮回，虽躲过了孟婆汤，却也沦为一个凡人。她为了不被发现，竟用了这样的法子，呵，你以为她不想让你恢复昔日正常的容颜吗，她不想帮你换上一张更美的脸吗？她只是不能，因为一旦重新启用她的画皮之术，她就会暴露自己，被师父找到，带回师门。”

    明月看着地上突然伏身不动的张氏，心中不禁感到奇怪，张氏明明刚才还想为自己辨解，想要把责任都推到这个画皮师身上，那么那瓶“悔恨之泪”又从何而来？

    这府中，与先大夫人关系最为亲密的，应当是她的丈夫，暮大老爷了，难道瓶中之泪是他的？

    明月走到暮清溪身边，轻声问他：“清溪，她所言当真？”

    暮清溪道：“不错。”

    明月凑了这半天热闹，此刻总算明白，此事，她似乎只是个局外之人。

    这起恩怨，她不便插手，于是她点点头对暮清溪道：“冤有头债有主，即是如此，我不再多言，你们的恩怨你们解决，我去门外守着，有事你叫我。”

    那绿衣女子听到了很是满意，又踢了张氏一脚，笑道：这就对了！大少奶奶倒是很有觉悟，暮清溪，你是师姐的孩子，我尊重你的意见，你想让她怎么死？”

    “慢着。”暮清溪道。

    刚走到门口的明月知道这是对她说的，便停住步伐。

    暮清溪又道：“她不用死。”

    绿衣女子瞪大眼睛道：“你这是原谅她了？师姐啊师姐，没想到你的孩子这么怂包，连仇人的命都不敢要！暮清溪，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会变成这副熊样！师姐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将你健健康康地生出来，你却变成一个残废，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在你的东篱院忍气吞声窝囊一辈子？”

    暮清溪淡淡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绿袖，如果你杀了张氏，令丘院的人马上会来调查，你的行踪很快就会暴露，即使你达到目的，你师父的锁魂阵也会让你修为尽失。”

    “暮清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来为师姐报仇的！你作为师姐的后人，不帮我，还要救下这个贱人，你真把自己当圣人吗！”

    “我娘她本就属于魔修界，她命中该有此劫。如今她在凡间已死，实则不过是回到师门，出师成为真正的画皮师。你不是帮她报仇，你只是嫉妒她，嫉妒她选择了一条你永远无法企及的路。”

    “你凭什么说你娘比我了不起！凭什么说我嫉妒她！”

    “凭什么不重要，是不是如此，你我心知肚明。你想借我的手，毁掉你在凡间的罪证，毁尸灭迹，这点伎俩，你以为我当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