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提着药箱急急忙忙赶过来，苍老的面上沾满了细小的汗珠，只是他来不及拭去，面色凝重地为躺在楚烬怀里的女子诊脉。

    “娘娘的脉象很乱，应该是体内有多种毒素……”太医忽然叩头跪下，“即便解了一种毒，也可能会使体内毒素失衡，加重娘娘的病情，老臣无能为力，望陛下恕罪！”

    “其他人呢？都治不了吗？”楚烬紧紧地搂住怀中的女子，面色悲恸。

    尽管小隐已经告知他，她在这个世界待不了多久，可他的心却还是忍不住恐慌难过，就像之前一样，要他亲眼看着她鲜活的生命在眼前一点点流失，再也抓不住。

    可太医们跪了一地，个个都埋着头，郭太医是他们当中医术最高明的一个，多少疑难杂症都被他轻松化解，连他都无能为力，他们怎么可能治得好？

    “我还有多少时间？”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位面色苍白的女子身上。

    “禀娘娘，不到半月。”郭太医望向她，神色带着怜悯和沉重。

    苏隐艰难地抬头，伸手拂去楚烬脸上的眼泪，尽力挤出一个微笑。

    “带我回去吧。”

    “好。”

    楚烬回答着，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越过众人，一步步走向他们的家。

    苏隐被安置在榻上，绫罗珠翠尽数褪去，只着一件白色里衣，苍白的唇溢出的鲜血很快就将锦被染红了，楚烬拿着手帕，一遍遍为她擦去血迹。

    可他怎么也擦不干净。

    苏隐握住他的手，带着惊心的冰冷，“阿瑄，别擦了。”

    “可……”

    苏隐打断他的话，望着他红红的眼眶，不禁有些好笑，“别难过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别生他们的气，即便没有他们，我也不会在这个世界待多久的。”

    楚烬看着面前气若游丝的女子，她虚弱到他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离他而去。

    “好，我答应你，别再说话了，很疼吧 ？”

    楚烬反握住她的手，苏隐反而一愣，疼？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问过她了。

    “好疼啊，阿瑄，我想喝你的乌梅汤。”苏隐期待地看着他，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我给你做，”他替苏隐掖了掖被角，“等我回来。”

    “嗯。”

    苏隐回之一笑，楚烬吩咐侍女守着她，快步离去。

    楚烬才离开不久，就从外面走进一个人，一身玄色狐裘，可面色却不似从前那样苍白。

    早在冬日宴之前，她就派人送来了母蛊，他本以为还要费好大劲才能拿到，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他望向躺在榻上的女子，却见她闭着眼，眉头紧蹙，素衣白裳，面色苍白得不像话，呼吸微弱，仿佛一尊易碎的娃娃。

    薛襟面色认真地抚摸上她的脸，可她猛的呛了一口血，被子上才将将干涸的血迹再度鲜红起来，绽出朵朵血花。

    薛襟收回手，看着修长手指上沾着的血迹，眸色微暗。

    棋差一着，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来，是为了救她。

    薛襟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香，放入香炉中点燃。

    烟缓缓升起，女子紧皱的眉渐渐舒缓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若是李解还活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他死了。

    薛襟神色淡淡，将一枚蛊虫放到他的手腕上，任由它钻入他的皮肤下。

    日市蛊，可换生死。

    本是父亲为母亲所养的蛊，现在却由他来用了。

    薛襟嗤笑一声，静静感受着身体里疯狂翻涌的疼痛，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

    原来，你一直为我受着这样的苦。

    现在，不会痛了。

    薛襟在苏隐的手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轻轻放回被子里，略微踉跄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薛襟好感度：100］

    ［楚烬好感度：100］

    苏隐睁开眼，一片清明，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只手，可在看到楚烬端着汤进来时，又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去。

    楚烬特意热了一道，他轻吹之后一点一点地喂给她，苏隐也乖巧地喝着，一碗见底，她忽然开口。

    “阿瑄，我们去看雪吧。”

    楚烬愣了愣，想到她虚弱的身体刚想拒绝，可是望着她笑意盈盈满含期待地看着她的时候，他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总是无法拒绝她。

    “好。”

    夜晚的雪下的似乎大了一些，从黑黑的幕布撒下的片片雪花，给金碧辉煌的皇宫笼上一曾银白的羽衣。

    夜雪昏昏然将世界晕染成暗淡的灰色，朦胧如梦，只有些许的碎响可以让人窥探到冰雪降落之际的绝望，昏黄的宫灯照亮一角冰天雪地，让人没想到，不过短短的时间便积累起如此多的雪白，鹅毛一般飘飘落落，细碎宏大的悲鸣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苏隐裹着厚厚的绒毯，靠在楚烬的肩上，看着飞旋而下的玉絮，眼里好像装下了这无尽的悲鸣。

    他侧身望着她，却被她冰冷的双手捂着脸转了过去，“看雪，别看我。”

    楚烬还想要转头，却听见旁边的女子低低地恳求，“求你了，别看我。”

    苏隐想，她要是就这么离开了，他该多难过啊？

    她不愿他看着她一次次地消逝在他面前。

    所以，这次就看雪吧。

    待到天明，雪还在簌簌地下着，可楚烬却一动也不敢动。

    他任由在他肩头的女子安静地靠着。

    小隐说，别看她。

    那就不看。

    楚烬握紧她冰冷的手，身旁的人早已没了呼吸，可他还是僵坐着。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侍女公公们一脸焦急，看着院中被风雪覆盖的二人，想要出声，可却无人敢向前，只能跟着候在一旁。

    “陛下……”袁令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却见年轻的君王静静地拥着他的爱人立于雪中，几乎要被雪给淹没。

    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子对于楚烬究竟有多么重要。

    他忽然后悔起放任手下和宋国公在她杯中下了药，若是陛下一蹶不振，这天下又该如何？

    “陛下，陛下！娘娘已经死了，请陛下节哀！”袁令重重地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将头磕得很响，这个衰朽的书生，终于弯下了脊梁，哀求着君王认清现实。

    “陛下……”

    楚烬睁开眼，沾着白雪的黑色睫毛轻颤，他缓缓开口，“传朕旨意，以皇后之礼厚葬娘娘，追封为昭怀皇后。”

    风雪依旧，红梅被晶莹的雪覆盖，却开得愈加热烈。

    小隐，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