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林，尽管刚才奥米出了些糗，但‘双拳难敌四手’，的确有一些道理。”嘉莉轻轻挑动着手指，一位君盔虫傀儡和两只痴缠稚指同时向卡林攻击，最后一位君盔虫也眼看要恢复原形。

    卡林轻轻吐气，吐出一道细细的高热火焰，脖子以夸张的幅度向前方甩扭一圈，火线便将两只痴缠稚指逼开，又落在君盔虫身上，顿时“切开”了一道深深的伤痕，最后又顺便照顾了那位躺在地上的君盔虫。

    高热的蒸汽从火线的落点中蒸发升腾，将接触到的君盔虫皮肤瞬间烧穿烧烂，形成的巨大创口几乎将君盔虫拦腰折断。

    “老师，幸存者比劫命蛛更懂这个道理。但我们选择相信战友、依赖彼此，培养相依为命的翡翠灵虫，可不是去在自己身上长出更多的手。”

    卡林将火线吐尽，出气却不停止，口鼻冒出肺部碳化而成的汩汩黑烟，五度君盔虫的龟壳可一点都不好开，为了尽量杀伤它们，他用上了全力输出的火魔法。

    腰间的纸卷千足舒展开来，在卡林准备换气的间隙接替攻击，接连释放火球试图将两只痴缠稚指继续逼走。

    但嘉莉的痴缠稚指没那么简单，它们在地上迈腿灵活奔跑，只稍微拉开距离，便一跃而起，跳到场馆天花板上，自蛛网的阴影中一掠而过，消失了踪影。

    纸卷千足立即释放出一颗大火球，径直砸向天花板，炸开无数蛛丝，将布满整个天花板的蛛网全部点燃。

    “哇哦！”

    观众席的劫命蛛们齐声发出惊呼，眼看场馆就要变成火灾现场，但看起来没人舍得去避难。

    燃烧的蛛丝如雪火纷纷扬扬，落向场地之中。

    嘉莉站在雪中，撑起了自己的蛛合伞。

    “卡林，你们便是靠着伙伴间的相互扶持走到了今天吗？老实说，八年前我在园区里也见过太多背叛，对人们很难有过高的期待。”

    嘉莉对自己的君盔虫傀儡也没有丝毫怜惜，被火线烧蚀的巨大创口只是被肉须稍微弥合，一根根蛛丝在创口中飞速来回缝合，嘉莉指头一头，它们便又站起身来。

    君盔虫体内的防护镀层便暂时烧穿了，但它们的行动能力并未减弱。

    它们脚步一踏，飞快冲向卡林，深黑色的甲壳尖刺从拳面中刺破，就像锋利的指虎。

    “残酷的环境在不断挑选我们，我们也在一直相互选择。”

    卡林吐着黑烟，甚至还有闲情位嘉莉分享学生们这些年来的体会。

    “不想活下去的，还有只想着自己活的，这样的人都活不长。尽管其间发生了许多错误，也有无谓的牺牲，但大浪淘尽之后，只有愿意相互依靠的人们才能活下。”

    君盔虫从两侧挥拳围攻，卡林深吸一口气，曲臂挡下面前的拳击，龙鳞与甲壳指虎中膨胀摩擦中双双破碎。

    他接力转身，背肌蠕动，眨眼间从背上又挣出两条肉臂，以四只手将后方君盔虫擒住，被嘉莉所操控的君盔虫虽然反应极快，立刻企图反制卡林的擒拿，但饱含龙血的巨力没那么好挣脱，它一被卡林一支手搭住手腕，另外三支手便依此跟上，将君盔虫牢牢搂在怀中。

    两只痴缠稚指自漫天雪火中无声飞落，一只从背后以掌刀扎进卡林后背，企图掏出卡林的心脏，却被背部层层叠叠的肌肉夹住。

    另一只收拢足肢，以飞拳姿态从他耳畔无声袭来，卡林以灵感洞悉，微微侧头躲过，嘴巴一张，便吐出一团灼热的火球，将其炸成一团焦黑。

    君盔虫在卡林怀中咔咔作响，君盔虫被卡林拧得全身扭曲。

    将这捆榨出血浆的麻花扔到一旁，偷袭后背的痴缠稚指也已经从卡林身后挣脱出去，另一只被烤成炸脆球的痴缠稚指在嘉莉魔力的输送下，又在地上抽动着渐渐恢复行动。

    而最后一只君盔虫，抓住了卡林露出的这巨大空隙，兜头一拳，将他打得脖颈咔咔作响。

    但这只君盔虫也在同一时间被旋镖星蜂削飞了脑袋。

    燃烧的飞雪渐渐落尽，嘉莉在这时将自己的蛛合伞放下，轻轻抖了抖扇面上的灰烬。

    它一瞬间几乎化成了幻影。

    卡林根本不挡，只是凭着直觉选定最可能被嘉莉攻击的部位，向前挺起胸膛，稍许偏开身位。

    一秒钟都不到，卡林便感觉肚子里多了一截异物，嘉莉突袭到了他的面前，将那柄伞剑刺穿了他的侧腹。

    卡林面不改色地收紧腹肌，在肚子中挤出二十四块腹肌，用肚子将那柄蛛合伞硬生生嵌握在肚子中，制止蛛合伞在他肚子中打开，将他彻底开膛破肚。

    两人以间距不到十厘米的距离相互对视。

    嘉莉以眉心为起始延伸向眼角两侧的十字疤痕，在这一记突刺来袭的前一刻骤然撑开，自两边太阳穴上下的位置撑开皮肤，露出下方的红白骨肉和隐藏其中的蛛灵复眼。

    于是在嘉莉原本双目外缘的两侧斜角上，又各自多了上下两只眼珠，那些有着蛛网状虹膜的眼珠，一齐向着卡林注视，注视着这只在命运巨网中挣扎不休的小小虫子。

    卡林背后两只肉臂骤然向前，双手也向前一捞，但嘉莉轻巧后退一步，将蛛合伞从卡林肚子里拔出，拖着一泼飘荡的血水，避开卡林的四臂擒抱。

    战前被卡林插在场地后段的螳刃公，在此刻微微发亮，电流像荡漾的湖波，自地面上瞬间扫向远方，掠过嘉莉点地的脚尖。

    嘉莉微微一滞。

    卡林立即变擒为掌，一齐发力向着嘉莉胸前猛地一推。

    一副用尽全力的架势，足以将五度劫命蛛的胸腔直接挤烂。

    可惜嘉莉脚腕一扭，脚步踏实在地，短瞬的麻痹迟滞根本就是它伪装的破绽，它扭腰收肩，便从卡林的四臂中穿过，又想将蛛合伞戳进卡林的肚子。

    刚才的那一记被卡林稍稍躲开了要害，看起来它也并不甘心。

    卡林叹气一声，脚步向后轻巧一收。原来他也是装的，他根本没有用全力，如果能碰得到嘉莉就顺水推舟，如果没机会就顺势拉开。

    在这一轮博弈中，谁都没有得分。

    卡林背后的龙鳞再次张开，弹出肌群释放大量的热雾。() ()

    肌肉在紧密的控制中不断蠕动，使他背部和腹部的伤口迅速收合。

    嘉莉的确很强，如果不动真格的话，也就只能试探到这种程度了。

    他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提议道：“老师，如果只是切磋，我建议就止步于此吧。”

    “没法用拳头彻底说服对方。只是相互口头讲一些对方不愿意听的道理，也没有什么滋味。”

    嘉莉轻轻点头，缓缓开口：“不能对虫苞下死手，想必让你也觉得受制颇多吧？”

    “你与我周旋这么久，如今剑道馆的各位也已经看明白你的实力了。”

    嘉莉凝视着这位在它生前中未曾留下任何印象的弟子，如今已俨然如一头直立行走的龙：“卡林，你的确已经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了...”

    它露出微笑，扯开了武道服衣领的扣子，颈肤张裂，骤然伸出四条猩红绒毛的象鼻围巾。

    “最后一击，让我们来稍许印证各自所走的路吧。”

    四条猩红绒毛的象鼻围巾在嘉莉身后随着长发马尾一同飘荡，这位五度劫命蛛已经进入了【狩猎姿态】。

    它左手上缠着的丝织绷带悄然褪去，彻底敞露那只能够运转驭虫使魔力的左手，左手轻轻一振，蛛合伞表面的血液便被抖开。

    这柄形似油纸伞的灵虫兵器，伞面描摹着烟雨山河的绘景，伞尖是锋利的尖刀，像刀剑一样被嘉莉握持在手中，伞叶像呼吸一样微微撑开而又收合，伞轴内栖息的濡沫蛛与嘉莉的驭虫使魔力相共鸣，在伞上缭绕青蓝的雨雾。

    这是一柄能够施放水魔法的灵虫兵器，恰与卡林的火魔法相对。

    “请小心，卡林，这一剑也许有些重。”嘉莉轻声提醒。

    卡林只是咧嘴露出尖牙，抬眉四顾：“老师，注意到了吗？”

    嘉莉也不禁微微挑了挑眼角。

    那些四处燃烧坠地的蛛丝、纸卷千足周身缭绕的云气，还有卡林屡次换气散热所喷吐出来的黑雾，争取了那么多的时间，此刻已经在不知不觉布满了整座会场。

    卡林的体温再度急速升高，背后的双臂徐徐高举，臂上竖起龙鳞，张开一个个空洞，喷吐出混杂龙血的热雾。

    藉由龙血蒸腾的热雾，与整座会场的烟雾交汇，在卡林背后逐渐形成庞大的龙影。

    卡林张臂抬头，龙血热雾所升腾弥漫成的巨大龙影，便几乎拱翻场馆的天花板，那龙影有翼有尾、有头有角，一瓣一瓣的红云几近乎真实的龙鳞。

    “看拳！”

    他四手再向下一合、向前一抬，巨龙便俯首倾压，将渺小的嘉莉吞没。

    这近乎是某种龙拳魔法的雏形了。

    嘉莉以伞为剑，拉出雨雾凝成的漫漫剑光，在灼热的红云中撕开裂隙。

    尽管手握的是灵虫兵器，但嘉莉仍能运用劫命蛛所带来的魔剑术·悬命切。

    就像卡林用振刀戏耍虎背龙那样，在六只蛛灵复眼所形成的通灵视界里，即便是无形的云雾，只要沿着魔力的脉络，便照样能够切中。

    冷热相互交锋，热云与雨雾交汇蒸流，龙影膨胀爆裂成冲天的云柱，将水族馆高高的屋顶都掀开了一角。

    在碎石块坍塌的混乱场景中，劫命蛛寄生者们有的躲避，有的尝试发射蛛网拦截正在坍塌的大块天花板.

    在朦朦胧胧、冷热交加的迷雾中，断裂的钢铁横梁从天而降，砸在不远处的人造瀑布上，在朽木折断般的清脆裂响中，将瀑布拦腰斩断。

    卡林站在原地，望着远处身影模糊的嘉莉。

    双方都没有再动，只是切磋的话已经足够了。

    他们的目光穿过迷雾交汇，“期待我们生死相搏的机会”，卡林从嘉莉的目光中读懂了它的心意。

    .........

    死灵虫是天性慕强的怪物，当卡林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狩猎计划的推动也就再没有阻碍。

    曾经质疑卡林的奥米，态度也顺滑地转变了过来，将剑道馆里的劫命蛛们都积极组织起来，一同投入到这场狩猎之中。

    对于艾尔莎起草的计划，奥米和贝恩也诚心提出了不少修改的意见。

    虽然从它们表现的武道实力来看，与其说是嘉莉的追随者，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嘉莉的追星族。

    但它们的智力表现倒也在水准以上，而且明显看得出来，它们俩对剑道馆的那些劫命蛛具有一定的统率力，平日里嘉莉似乎根本不会发号施令，全都是由这两位五度劫命蛛来进行组织。

    贝恩虽然看起来生性沉默，但至少偶尔也会说几句话，奥米与艾尔莎对计划内容据理力争，嘉莉则完全就是一副甩手掌柜、听之任之的样子。

    卡林发现，尽管曾被艾尔莎以不光明的手段夺取虫苞，嘉莉注视艾尔莎时的表情却往往都很平和，甚至还存有一丝玩味。

    甚至有点像在看自己饲养的胡闹的宠物。

    曾在忒娜的话语中了解过嘉莉为人性格的卡林，有一瞬间似乎能摸到嘉莉的一丝想法。

    也许嘉莉将吸收自己记忆的艾尔莎当作了一种试验品，继承了它的武术记忆和武学理念的艾尔莎，可能在嘉莉看来就等同于走在另一条武学道路上的自己吧？

    简直就像将自己的武学修为，增殖分裂成了一个新的个体。

    艾尔莎觉得自己赚到了，说不定嘉莉也是这么想的呢？

    这些人，这些虫子，没有一个是脑袋正常的。

    卡林不爽地咋舌。

    劫命蛛们与艾尔莎谈价还价，一直在质疑狩猎计划最根本的目标——如此大动干戈，只去狩猎一位五度君盔虫，那有什么意义。

    这样固然能在一时遏制寄生者势力壮大的趋势，却没法从根本上打击对方，反而使寄生者势力与剑道馆一方进一步交恶，根本不符合剑道馆的利益。

    至少要杀死三位五度异虫、重创五位五度异虫才行！

    艾尔莎与卡林在最初制定计划时本已经觉得有些激进了，奥米却觉得他们远远不够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