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柔向舍管要了钥匙，先将行李搬去宿舍。再去大会堂交学杂费和领军训服。
等抱着被褥席子军训服等一应物什，再见到周边同学有父母帮衬，嘻嘻哈哈做个甩手掌柜时。
秋柔愁肠百结，心中后悔再度达到顶峰。
裙子好看，但顾头不顾尾，稍微一弯身就会走光，她何苦来受这个罪？再不济当时拍完换常服就好，她愣是没想起这茬儿。
她想先去宿舍换套衣服再来搬，又担心这些东西会被有心人拿走。
正纠结间，学长段之徵笑着走过来，“聿秋柔同学，需要我帮忙么？”
“求之不得。”秋柔有些惊讶他记得自己的名字，来不及多想，直接将怀中抱着的玩意儿一股脑往他怀里塞。
自己两手空空甩甩手，“啊哈哈，谢谢学长！”
段之徵错愕，若不是他满手东西，指不定都要扶额了，“你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讲客气。”
秋柔想了想，装模作样抽出一只没什么份量的小枕头抱怀里，理直气壮，“我，我也分担点。”
“那还得多谢学妹体谅，我感觉轻松不少。”他提着被褥等在秋柔指引下往宿舍走。
一路上秋柔不得不承认，段之徵风趣幽默，见多识广，也从不会让话柄掉地上，是个很好的聊天人选。
新生所住女生宿舍是学校新扩建的，比之初中动不动就十几个人一个宿舍的条件大有改善——
一个宿舍六个人，两个独立卫浴，外加一座大阳台。
段之徵将她送到楼下，给秋柔先递了一床被子，“女生宿舍我就不上去了。你分两次提吧，我在这里等你。”
秋柔真心实意微笑，“谢谢你，学长。”
“举手之劳不用谢，我叫段之徵，之乎者也的‘之’，宫商角徵羽的‘徵’。”
“别再忘了哦，学妹。”
秋柔心中大窘，她确实之前听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不太走心，被学长这样明晃晃指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旋即她笑容更灿烂几分，“嗯！段学长。”
秋柔分两次将东西提上三楼，段之徵在楼下等了片刻，见她确实再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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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名单及相应床号贴在门口，302号宿舍5号床，秋柔扫了一眼，发现陈非烟和丁美玲竟然也跟她在同一间宿舍。等她把席子被褥全铺好后，宿舍人基本到齐了。
“诶？你是叫聿秋柔吗？”
一个高个儿女生走过来。她家人堵在床前七嘴八舌给她收拾东西，不让她帮忙，“刚才我可看见了，段学长送你到宿舍楼下呢！”
秋柔已经换了套轻便的衣服，她坐在床边喝了口水，笑道：“是啊，你叫王茜茜？”
她有些印象，刚才在楼下，这女生被好些亲戚围着嘘寒问暖，人数都快凑齐两桌麻将了。
因为男生不让上女生宿舍，她哥和她爸得在楼下等，王茜茜嚎得跟生离死别一般，秋柔瞧着新奇，不由多看了两眼。
“是，你认得我？”王茜茜胳膊肘推她，笑得一脸贼兮兮，“我本来在会堂看见你，还想叫我哥帮你拿一下东西。长得柔柔弱弱就是好啊，你看看，连学长上都赶着献殷勤。”
说出来的话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但终归有些冒犯。
几个埋头整理的舍友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秋柔连眉毛也没挑一下，似乎对此司空见惯，“是么。”
她站起身帮上铺同学递东西。
上铺女生叫吕甜甜，同样没有家长陪同。
吕甜甜长得人模人样——就是混在人堆里也单拎不出来的人样儿。戴了副厚底儿眼镜，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露出饱满的额头，脸上有几颗红肿的青春痘。
她接过，客客气气朝秋柔说了声“谢谢”。
秋柔笑得眉眼弯弯，“不客气。”
王茜茜似乎毫无眼力见，站在她床侧不依不饶。又拉她坐下，接着侃侃而谈。
“诶谁，聿秋柔，你跟咱班裴之淞是什么关系啊？我看你今天上午一直在回头找他说话。”
“我跟你说，他可是我初中同学，成绩又好人也帅，不止我们班上，就整个年级喜欢他的人都能组成一个营了。”
“你知道清北班不？就比咱一班还厉害的清北班。他本来都考进清北班后来又不上了，说不上就不上了，你说说这是什么怪人？那可是清北班啊！”
王茜茜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不过成绩好嘛，做出啥都能理解。我刚才偷看了一下周老师的名册，第一名又是他。哈哈我也记得你，你排在最后是不是？你说你俩八竿子打不着，还能聊一块去，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啊？什么关系啊？”
秋柔轻飘飘回答：“是啊，八竿子打不着，能有什么关系呀。”
答了又好像没答。
见王茜茜还要张嘴叭叭，秋柔晃了晃水瓶，“不口渴吗？”
说这么多。
一旁的李希听不下去了，她在聿秋柔对面的上铺，趴在床尾护栏问：“聿秋柔同学，能麻烦你帮我把书递上来吗？”
秋柔躲过一劫。
赶紧起身踮起脚，把书递给她，无意中扫了眼封面，花花绿绿，像是漫画。再看李希床头贴上的大幅海报——
海报上，血月寒鸦之下，两个古装男人亲昵靠在一起，眼神拉丝。
秋柔很快便建构起关于李希的性格特征。
秋柔见她床下好几只行李箱，外加几袋子东西。
她问：“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提来的？”
“是啊，我爸妈出去旅游了，他们平时上课忙着呢，一到寒暑假就跑没影儿了，根本记不得还有我这个女儿。”
李希无所谓地耸耸肩，又拿起一幅海报，似乎想找地儿贴。
“宿舍不让贴海报的吧，你这贴了让咱们宿舍扣分了怎么办？”王茜茜才注意到上铺的动静。
秋柔这才确信，王茜茜对她确实没有恶意，只是说话不带脑子，应该常得罪人。
李希果然顿时变了脸色，碍于她家长都在，只没好气道：“查寝的时候我会撕下来的，你不用担心这个。”
“这——”王茜茜还想再说，被一句带着浓厚乡音的声音打断。
“哎呦，”陈非烟奶奶也朝墙壁看来，又惊又怕，“这贴得都是什么晦气玩意儿啊？不会是诅咒人的吧？”
硕大血月、枯枝寒鸦，在老一辈看来确实不讨喜。
陈非烟顿时躁红了脸，拉着奶奶走开，“奶奶你别说了！”
又朝李希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奶奶不太懂这些，同学你别介意。”
新宿舍第一天，火药味有些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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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柔心中煎熬，不想多待，将麻花辫散下来梳成马尾，出了302，去其他宿舍找章虞。
章虞之前到学校门口接父母，所以没跟秋柔一道。简单打过招呼后，秋柔见章虞父母已为她买好桶、盆、浴液等物什，便自个儿出了校购置。
等所有生活用品基本买全后，秋柔累得出了一身汗，她从宿舍洗完澡换身军训服出来，就见吕甜甜的家长姗姗来迟。
其他舍友都去食堂吃午饭了，吕甜甜不像是爱多说的性格，她妈妈同样话很少，两人之间甚至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气场。宿舍难得安静，秋柔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强撑睡意给聿清发了几条消息。
[头毛何其多：哥哥，生气了吗？对不起。]
聿清回复得很快。
[weiβ：柔柔，我没生气。]
[weiβ：我只是担心同学会私下议论你。每个人都有穿衣自由，这是你的权利。但你也无法干涉别人议论你的自由，更无法避免穿衣自由背后带来的成倍危险。它更多时候只是个理想，是句口号。我不希望你因为赌气而陷入危险，你能理解吗？]
[weiβ：记得按时吃饭，别饿着了。]
秋柔能理解，这确实是他会担忧的问题。聿清就像个完美的好哥哥，坦承而耐心地面对自己不听话的妹妹，可真的仅仅止步如此吗？他真的能做到毫无私心吗？
秋柔的手在屏幕上停顿许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宿舍，比你小弟的好多了，”吕甜甜她妈绕着302转了一圈，停在一个巨大的储物柜前，“也不知道你们学校怎么想的，男生又懒又不爱搞卫生，偏还要挤在旧宿舍楼，我看那还有厕所漏水、地板还是水泥地咧。作孽哦，女生去住还干净点，把这新宿舍分给你小弟他们住不好么？”
吕甜甜认真叠衣服，毫无反应，像是对她这番言论见怪不怪。
“你考进一班是要好好学习，不过也别光顾着自己学，你个做姐姐的，平时多照顾一下你小弟，你别以为妈看不出你什么心思，”吕甜甜她妈喋喋不休，“那我就要跟你说明白了，这男生啊你别看他贪玩，到了高中就是会开窍，比女生会读书。”
“嗳，你别用这眼神看我还不服气，我吃过的盐可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一个家需要顶梁柱，而顶梁柱就是男人。我们家现在顶梁柱是你爸，以后就是你弟，那你成绩再怎么好又有什么用，对不？迟早是泼出去的水，还不如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把咱家小弟培养好了，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小弟也会帮衬你。”
“知道了，妈，我还要收拾一下，你跟爸还有弟先去吃饭吧。”吕甜甜语气平淡到就像一台没有神经、冰冷的机器。
秋柔有些愕然，看向眼前穿着朴素老土的中年妇女，心里头有千万句反驳的话，临到喉口，又被脑海中冒出的“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句话，给强行堵了回去。
毕竟自家那堆破事儿，还咳嗽没好又添喘的，怎么能厚着脸皮在这指点江山。
更何况人家比自己大了近两轮，思想无法与日俱进也不是她的问题。
这是两个时代的冲突，而不是两人才智的较量。总不能回到大清朝，还要在大街上振臂一呼：“妇女解放！”，别人不把她当傻子看报官抓走就不错了。不同社会自有自己的一套思想体制，现在看来自然落后迂腐，却又与之最相适应。
秋柔设了个闹钟，思路左拐右拐，迷迷糊糊趴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