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猫猫

    听节奏这么说,一拳打晕歹徒的崽崽,身形顿了一下。

    背对着他,小院苍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照亮一方黑暗,也照亮她满眼的困惑。

    有时候,不是很能理解人类在想什么。

    不光是蓝星人,她之前那些同伴也是一样。

    “冷血、傲慢、不可控,极度危险,建议采取非常手段管制,不建议予以对方信任或委以重任,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和战功,必要时刻可进行秘密毁灭。”

    不论对谁,这段话都是很严厉的指控。

    这是十一军指挥官大将季泽在接触她之后,给她出具的评估书。

    她讨厌季泽。

    不仅因为对方的性格,还因为对方是军方派来暗地里调查她的小队队长。

    而他隐瞒了这件事,蓄意接近她。

    她本来以为,季泽性格再差劲,那也是来帮忙的,虽说实力上确实是帮不上她什么忙吧,但这份心意她领了。她想,她在军中地位超然,没人敢动,但季泽不是,他就是个普通人类,会伤会死,会卷入其他人的阴谋风暴里。所以,看在他帮过她的份上,要是有谁想对他下手,她不介意顺手帮点小忙。比如先下手为强把对方灭了。

    这份心情直到她看到手下拼死带回的那份评估书。

    “元帅。”

    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腥气,她的副官匍匐在她脚边。鲜血染红了他上半边身子,而他另外半边身体,不翼而飞。那光滑的创口她认得出,那是他自己毁掉的。为了不留下生物特征,从而被顺藤摸瓜找到她,她的副官选择了销毁自己。这是他擅闯军事重地的代价。

    腰斩的人不会马上死掉。

    只有在鲜血流尽、受尽痛苦后,才会因为失血过多迎来真正的死亡。

    他的生命还剩下六分钟。

    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鲜血淋漓的右手,温热粘稠的血弄脏了她白皙的手,而她毫不介意。

    高高在上的元帅半蹲了下来,低下头颅,她的脑袋凑到他的脸边:

    “你就要死了。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带着点冷漠,仿佛在冷眼旁观的不是一个活生生人类的死亡过程,而是一枚叶子从树梢落下、是一滴水融入一片海、是一颗露水消失在烈阳下。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擅自跑去送死,没有愤怒,没有怜悯,没有承诺,只漠然地对他陈述了一个事实:你就要死了。

    副官笑了。因为剧痛,他的笑容扭曲丑陋,心里却高兴地想着:这就是他誓死效命的长官。她强大、理智、冷淡,她是神明,是帝国最坚不可摧的屏障。

    可现在却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想要推倒这道屏障。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只带着血的终端被交到崽崽手中,屏幕闪着微光,她扫了一眼打开的文档。

    《风险评估书》。题头下,印着除她以外帝国所有高级将领的签名戳。

    崽崽一目十行地浏览下去,其中的内容,或者说是对她的指控,她曾看到听到过许多次,没什么好稀奇的。只是当看到末尾的签名戳,她的目光凝固了一瞬。

    季泽。

    调查者,秘密毁灭计划的起草者与坚定支持者。

    也是整份名单里,最想她死的人。

    谈不上有多失望或是感觉被背叛,军队这个地方,党争激烈,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可言。她虽自成一派,但其中龌龊也不是没听说过。他们才不管你曾经杀过多少虫族,保卫过多少星球、城市与平民,再有实力,一旦站队错误或是让他们觉得不受控,或早或晚,都会被迫害致死。

    只是可惜。她原本还以为,季泽和他们不一样的。他是目前唯一一位平民出身、全靠战功走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也是她唯一见过的,会去看望伤兵,会在战前提醒民众撤离战区的将领。

    “元帅……”

    死亡近在咫尺,她的副官撑起身体,喘息着、挣扎着,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请您起兵,杀了他们!”

    年轻的副官死在她脚边,他身下,鲜血大片大片蔓延,濡湿了她最喜欢的一张白色地毯。

    崽崽动了动手指,那具残躯连同白色长毛地毯一起化为宇宙间最基本的原子,灰烬都不剩下。

    副官消失了。

    但崽崽的生活还是一切如旧。

    军中有人议论这件事:“……人不见了这么多天,那位也没想过去找找?好歹也陪了她二十年,就算是养条狗,这么久都该养出感情了吧?她连问都没问过一句,真是冷血。”

    “好可怕,她对自己副官的生死都这么无动于衷,肯定更加不在意我们这些普通士兵,难怪说七军战损率高,有这么个不把人当人的长官在,伤亡率不高才怪!”

    “我倒觉得正常啊……这么多年,陪在那位身边的副官有上百位了吧?不见了一个,再换一个不就好了?凶兽和我们又不一样,他们是长寿种,你会把陪过你一天的小宠物记在心上吗?哦,不对,我们的一生在长官的生命长度里,可能就是一个呼吸、或者是一个眨眼。”

    你会记得一眨眼间,与你擦肩而过的人吗?

    她记得。凶兽的记忆向来很好。

    她记得他年轻的脸庞,记得他濒死时分黯淡的眼,记得他光彩消失的涣散瞳孔,记得他的名字是……奇怪,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

    所以,到底什么是冷血?

    明明事实已经注定,明明她刚才从坏蛋手中救下了他。

    为什么,他还会不高兴呢?

    ……

    崽崽转过身来,背着光,她的脸庞拢在潮水般的黑暗里,半明半昧间,只有那双如夜空般漆黑的眸子里,停驻了一点锐利的光芒,她语气认真地问他:“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说点什么?”

    “哟,你发现了啊。”

    节奏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你听没听到我心碎的声音?咔擦咔擦,好难过,我的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要你道歉才能好起来,你说句‘哥哥对不起’我听听?”

    崽崽:“……”

    神经病啊!

    她本就没多少的良心被这句话一搅合,彻底荡然无存。

    这人和季泽除了长得像,这爱演的破性子也是如出一辙。崽崽心里冷笑,可她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她早就不好骗了!

    想起那个远在星际的下头男,崽崽心情陡然糟糕了起来,她没好气地瞪了节奏一眼。

    对方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看不出眼底真实情绪的模样。

    他感叹了一句:“想从你嘴里听点好话还真难。”

    “别废话了,这两人,你处理还是我处理?”

    崽崽说“处理”的口吻漠然,像是脚边摆着的不是两个活人,而是两块刚从菜市场里买回来的猪肉,这背后的意味,节奏不敢细想。

    指腹上的血迹被他抹在腕间布料上,节奏反复揩了几下,于是雪白的袖口染上血渍。

    他拿出手机:“你已经帮了很大忙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吧。”

    “哦。”

    崽崽眨了眨眼,走开了。经过他时,她侧了下头,语气如常。

    “那一切就交给你了噢!地上的两个,和地下的三个。”

    发消息的那只手愣住了。

    节奏抬起眼,好一会儿,他才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是说,这里的地下,还有三个人?死人?还是……活的?”

    “那当然是死了啊!”崽崽说,“都说了是地下了,我把你埋地下,你看你能活不?”

    “……知道了。”节奏垂下眼,继续联络着善后的人。

    想想也是,正常人第一次杀人,少不了惊慌与纰漏,然而在警方提供的信息里,三角眼男人下手冷静又果断,还没留下正脸,明显是个熟手。

    连环杀手啊。

    节奏俯视着脚边倒着的人。他被崽崽一巴掌拍晕了,正昏迷着。

    这个角度,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穷凶极恶,反而更像受害者,可怜又弱小。

    ……在崽崽面前,是挺弱小的。

    有什么能比她更穷凶极恶的呢?

    人类在她面前,如此羸弱,不堪一击。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她谈论起生死时,态度太冷峻,有一种隔岸观火的审视与残忍。

    人类对同类难免有物伤其类的同情,可在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非我族类。

    复杂的表情只在节奏脸上出现了一瞬,似昙花一现,再抬头时,他对崽崽笑了下:“好了,都解决完了,回去吗?我载你?”

    话没说完,崽崽已经不见了。

    她以实际行动表达了对落后代步工具的嫌弃。

    ……

    悄无声息地离开。悄无声息地归来。

    节奏停好车,上楼回到房间,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清洗着指缝与颈项间的血迹。

    水流经过伤口,泛起细密的疼。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泛着凝结后的暗红,突兀呈现在他春雪般干净的脖颈上,如瓷器上出现的一道裂缝,显眼无比。

    节奏甩了甩手,擦干了指头上的水珠,熟练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皮肤色创可贴,撕了包装,微扬起下巴,对着镜子仔细贴起来。

    “所以,你是真的要死了吗?”

    他听到那道声音问他。

    食指抚平创可贴的边缘,镜子里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抬眸,转动脖子,观看成果。

    “啊……没有,我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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