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她的妄念

    薄荷馆的糕点做工虽然比不上供给那些带着官帽的上位者的精致,但也算得上精巧,软硬的糕点五颜六色,上头还上了亮晶晶的粉末,齐术听话的接过夏薇芸递来的糕点,手指缝间夹了一个又一个,他嘴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面朝着手上糕点,听着那些人大逆不道的言论皱眉,泛起愁来。

    糕点很好,想必在齐府,齐术就是多活几年,也未必知道摆放在桌面上那些漂亮的糕点,是什么味道,只是此时他手中缺了一小角的糕点,实在有些太多了。

    直到下一个下下一个递到他的面前,他咽下口中嚼烂的糕点,满当当的双手,已经拿不下哪怕一个了。

    怀揣着忐忑不安,齐术小声道:“陛下,您要不再轮着多吃几口。”

    夏微芸盯着江华子的眼瞳缓缓下移,瞧着齐术夹满糕点的手,修长的指缝满是五颜六色,她觉着他有些可爱得慌。

    这个人在她面前拘谨极了,尽是小心翼翼,就连对她的话,都是顺着言听计从,即使他们之间,已经一起经历了一个不算平静的夜晚。

    夏微芸知道这是他所在的生活环境造成的,却从未考虑自过自身问题。遇见齐术起夏微芸便清楚那天在齐术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把他套走不过是他对上夏薇芸这三个字时,与众人截然相反的反应,让夏薇芸感到不快,是以折辱和恐吓,能使齐术把厌恶和恐惧刻骨铭心,站到他正确的位置上。

    然而在齐术的身上,夏薇芸总能找到曾今已逝去往昔,那个低头努力活着的自己,一念之间,她起了想养着宠着他的想法,是一种心理映射,一种想弥补不曾拥有过的妄念,给予到了他身上。

    转个角度对夏薇芸而言,那句话其实是她要对这个人负责的承诺,只是不理解夏薇芸的齐术没能听出来,还曲解了她的想法。

    夏薇芸偏下头,张口连同着齐术小拇指一口咬去了上头一块糕点,手指尖被含着咬过的齐术感到膈应,紧接着就听她用轻哄着自己的语调说:“哥哥是吃不下了吗?那带回去慢慢吃可好。”

    那根膈应着的小指头,那一刻仿佛隐隐发烫。

    “嗯。”

    江华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曾差一点,因为那句妓子腹中爬出来的歪种,会在这家薄荷馆当场大脑开瓢,也曾因为齐术捡回了一条小命。

    晨时一刻,朝圣殿内黑与红交织于一身的服饰装裹一个个身材大小宽度不一的人,平静肃穆的站立着,唯有心神不一的在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时间越久,林枫南的脸色越是难看,往日软暖的温床,如今躺在上头都变得冰冷僵硬,她反反复复的起来又躺下,满脑子都是齐术,不是他被人打得全身是血,奄奄一息,就是被夏薇芸压在身/下百般折辱,一整宿过去了,依然杳无音讯,朝圣殿的地板,似无时不刻在渗透着寒气往她脚底下钻,流通她的每条筋脉,浇灭她温热的血液,使得她全身僵硬。

    不,林枫南眼中有万千颗郁郁葱葱的大树在崩陷,在坍塌销毁,变成无边的荒漠,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林枫南走出列位,道:“陛下祭祖遇险至今未归,可有人愿与我前往宫门迎圣。”

    站立在文武百官前的林乐清扭过头向后头的林枫南投去审视的目光,手指微动张口欲言,到底是不好在这么多人前问话。

    大殿内流通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了一般,满朝文武皆看着林枫南,夏薇芸对太雍上千子民来说,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太雍境内难道还有不清醒之人。

    “林大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林枫南袖口一摆,手收放在背,立挺腰杆,目光直视面前站出来的老妇,道:“流书尚书,陛下遇害之事已传开,而尔等跟无事发生候在殿内,此等佳话若是被来使的河拔听了去,难保不会因此再度来战。”

    “这”

    流书簿想不上话来辩驳,双眼六神无主的左瞟右瞟。

    “咳咳。”

    恰逢此时叶莱整理了下自己发顶上比旁人更为长出一节的官帽,往外走去,与林枫南擦肩时道:“走吧林大人,我和你同去。”

    流书簿双眼微睁,凝视着叶莱挺拔若竹的背影,松了口气,双手扣紧锁在腰间的鞶革,徐步追上,喊道:“国师大人,等等下官。”

    林枫南暗笑,转过身朝门口处躬身行了一礼,快步跟上。

    见此林乐清眯着眼目送自家闺女,抬手招呼道:“走,都去。”

    林相都发了言,连国师也去了,满朝文武岂有不去的道理,这算得上是危帝登基以来,难得的一次浩大排场。

    然而他们在宫门外从站姿整洁的恭候来宾,到七零八落倚靠着双眼无神,再无力交头接耳,也没见着夏薇芸,哪怕是衣袍一角。

    瞧着看热闹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换了一波又一波,已是无人再好奇的向他们伸脖,抬目。

    林枫南认为依着夏薇芸有仇必报,从不拖沓的秉性,该是第一时间回宫里来向百官发难,在齐家庄园里的一遇,让林枫南更加明确夏薇芸不会出事,她眼底暗沉,隐在光线下宫墙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似脱离了她的掌控。

    说是过去,兴许那些拙劣的暗杀手段会是出自满朝文武,但一波换血后,大家都学聪明了,又没有新上任的官员。

    夏薇芸没有回来像以往那样发难,不过是她比谁都清楚,想想以往,她哪一次不是一抓一个准的。

    林枫南对夏薇芸的刻板印象根深蒂固,这一刻才发觉,她错得有多离谱。

    登上朝圣殿三载,林枫南经历了易主的那场腥风血雨,目睹了夏薇芸的从尸骸里,爬上王座的全过程,她不是参与者,却是见证者,自以为了摸透了她的一切,却其实什么也不清楚。

    夏薇芸是太雍唯一一个履历干净到没有的皇室,两年前她凭空闯入人间,只知她是妓子腹中本该跟着贱父一块离去,却偏偏活了下来的怪胎。

    不受待见之人,那会有人去了解她的过往,不过两年间,她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并成为了噩梦般的存在。

    这时候林枫南再去查找,旁敲侧听下,竟没人知道,她的过往,有何喜好、惧怕、憎恶之物,只听闻她曾在宫中消失了三年。

    胸无点墨的暴君,不过是过于片面的断定罢了,落在林枫南心中挽救太雍于水火,成为太雍下一任主人的大梦,她需要从长计议了。

    刺客不是上得了朝圣殿的文武百官,却也是宫中之人,薄荷馆一坐夏薇芸已然知道了个七八,她本是要回宫去的,却改了方向带着齐术去了北区双翠街,亲眼目睹上臣子们如此有心的一幕,夏薇芸自然是要配合的,谁让众臣候门待君朝这等事,历代从未发生。

    双翠街道上吆喝声络绎不绝,入目可见清一色的各色美食珍宝,一家全用黑沉色调木料打造的两层小楼内,体态丰腴的萧二娘一身粉衣黄裙,两指掐揉着嘴角长着的媒人痣上长卷的三根毛,向外一拉,回弹了一下,目光紧盯着齐术,抛去一个媚眼,道:“两位想买什么。”

    “你的眼珠子。”

    萧二娘这才注意到矮了齐术一些的夏薇芸,女子披散着头发,白衣又脏又破,脸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遮挡,依旧显眼,特别是那双眼睛,充满邪性勾魂摄魄,眉峰细长,有着属于帝王的威仪,细瞧又有着如同佛子看淡人世的宁静,甚至还有些似曾相识,若不是齐术身上穿着夏薇芸那身绣有金丝龙纹的黑料红边袍,还带有一股子血腥味,长得俊俏到萧二娘心猿意马的话,她断不会忽略此人。

    与之对上眼,萧二娘便寒由心生,只是看着,就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被这个人挖了下来,肉眼生疼。

    巧妙婉转道:“啊,哈,我这店内随便一样都比我的眼睛值钱,您真要买我的眼睛?这位称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公子,想来是您的夫君吧,这种血腥的事见了不吉利,您瞧买个金镯子赠公子戴上,岂不美哉。”

    萧二娘随手取来个大金镯子,凑到夏薇芸眼前比划,又不敢离太近。

    夏薇芸看都没看一眼,淡淡道:“眉上再添一笔。”

    萧二娘愣神,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吞吞吐吐的接道:“眉下再上一粉。”

    夏薇芸取下脸上白巾,看着那张脸,萧二娘直接瞳孔地震,道:“芸,不,陛,陛下。”接连倒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萧二娘曾经也是贱籍,她是青楼里端茶倒水干粗活的龟奴,若不是青楼里那位眉眼柔和的贵人,她活不到现在。

    贵人入了宫,却没有一生荣华富贵,比她这个骗走他积年累月,攒下来一半的积蓄,起家做生意的商户都不如,早早便离了人世。

    出于愧疚,萧二娘给宫里的内官塞钱,打着探亲的名义,偷偷找过他生下的孩子,看孩子可怜,便常常进宫里来照顾一二,暗号正是贵人跟萧二娘联络时所用,如今她把这串暗号交给了那孩子,除了她那个宫女,还会有谁知道,这暗号的用处。

    时隔五年再见,那不会哭也不会闹的小孩,已不同往日,如今是手握着人生死大权的帝王,萧二娘害怕之余,还抱有一丝侥幸,侥幸自己曾是世间唯二对那孩子好的人,黄悠之都能苟活,她没道理不能。

    何况当年萧二娘是因为谁才差点人头落地的,还不是这个小畜生,要不是为了多照顾她点,何至于频繁进宫被人发现,出于自保,萧二娘才和琴贵君联手把落到宫外的夏薇芸卖给了老鸨。

    所为从哪里出,就该回哪里去,什么身份,配什么窝。

    夏薇芸睥睨的瞧着萧二娘,眼中除了嘲讽戏谑,没有任何的恨意流露。

    “把店里最好看的服饰呈上来。”

    萧二娘做出请的手势,恭敬道:“是,请陛下和公子移驾上层。”她不敢耽搁就怕对方临时变卦,脚步慌乱的上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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