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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白日晚(二)

    安珩踏出办公室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沈岁岁。

    他吃了一惊,几步上前扶起她。

    “岁岁,你怎么坐在这儿?”

    手下触到的肌肤,冰凉的,还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他几乎是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岁岁,我们谈谈,”他用很肯定的语气跟她说,冷静的,沉着的。

    两人回了病房。

    沈岁岁坐在床上,安衍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微微俯身看着她。

    “你是不是听见了我和齐主任的对话?”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热息,轻轻地打在她的脸上。

    “对不起,”她习惯性地就要道歉,脸上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只是想去找齐主任,不小心就听到了。。。”

    “岁岁,”安衍打断她的话,皱眉看着她,“为什么要道歉?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我。。。”她咬住唇,有些不知所措,安衍很少在她面前表露出这么焦躁的一面,一时之间,她居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安衍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目光凝着她,良久之后才开口,语声微哑,“岁岁,要道歉的应该是我,如果不是我接下那个病人,就不会有闹事的家属,如果没有他们,你根本不必遭受这一切,你可以正常手术,可以马上恢复光明,根本不用陷在让你害怕的黑暗里,所以,沈岁岁,该道歉的是我。”

    可能因为压抑着情绪,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她听出他语气中的异常,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拼命摇头,“安衍哥哥,不是你的错,不是的,这些都是意外。”

    安衍的目光从沈岁岁被纱布包起来显得更小的一张脸上,落在了她因为担心而紧紧抓着他胳膊的一双手上。

    他嗤笑一声,像是对自己无言的嘲笑,“所以,该道歉的是我。”

    沈岁岁心里很慌,她看不到安衍,可她从他的语气,动作里就听出他不对劲来,很不对劲。

    她想起林娜跟她说的,明明安衍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想治病救人而已,可最后的一切,却都要他来承担。

    “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莽撞地就冲出来,我总是给你添麻烦,”她道歉着,慌乱而笨拙地摸索到他的背和腰,尝试着抱住他,安慰他。

    很奇怪,

    她的人明明小小的一个,可是看着她分外努力的样子,安衍居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心里一瞬间涌出一股很异样的情绪。

    陌生而惊心动魄。

    他伸手揽过她,让小小的她靠在自己的胸膛里。

    “岁岁,不要再道歉了,”他语气认真,“你可以质问,可以害怕,可以哭泣,在我这里,可以不用憋着。”

    “是我第一时间没有把你眼睛的情况告诉你,让你误会了,但是你信我,只是延期,等你眼睛恢复好了,齐主任就会给你手术,那些糟糕的让你害怕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信我。”

    他的嗓音低沉,伴着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传了过来。

    他的手像哄孩子似地地拍着她的背,不知为什么她突然真得想哭了。

    刚才站在办公室门口那么害怕,她也没有想哭,可此时此刻,她真得想哭了。

    她用力地点点头,“我信你。”

    她的眼睛因为伤口的缘故不能落泪,可她的心早就融成了一片汪洋。

    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薄荷的味道,再没有一个怀抱比他的更让人安心,再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动人。

    长久以来寄人篱下的孤独和思念,保受病痛折磨的惶恐和无助,在这一瞬间都有了意义。

    头顶的白炽灯散下的荧荧光芒,轻拢住相拥的两人,安衍看着怀中小小的姑娘,他的眼睛漆黑,脸上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宁静。

    从医多年,头一次,他也有了治病救人外的私心。

    只愿这个小姑娘,一生远离伤痛,快乐无忧。

    晚点的时候,病房腾了出来,沈岁岁从临时病房搬到了三人病房,没想到病房中竟然还有一个她的老朋友,周子豪。

    小男孩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地兴奋得不行。

    “周子豪?我以为你已经出院了,”沈岁岁对于再次见到这个小男孩也很是意外。

    小男孩一只眼睛用厚厚的纱布包着,露在外面的另一只眼睛眨啊眨的。“齐医生说我的另一只眼睛里也发现了肿瘤,也要拿掉。”

    沈岁岁震惊,好半天发不出声音。“子豪,你不难过吗?”她摸了摸他的头。

    “难过啊,当然难过,”子豪回答,声音里有稚气的委屈。

    “可你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开朗,”她不解,只是眼前暂时的黑暗,都已经让她觉得无法忍受。她不明白,难道这小小的男孩不曾埋怨过命运的不公吗?

    “虽然难过,可我还活着啊,”子豪的声音一瞬间又开心起来,“爸爸跟我说,就算眼睛看不见,还是能做好多事的,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他的语气里满怀着生的希望和对未来的美好期希。

    “你摸摸看,这是薇薇捏的泥塑,她也看不见,却可以做出这么好看的泥塑,像真得一样,”薇薇是他们病房里的另一个小姑娘,白血病导致双眼失明。

    周子豪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泥塑,轻轻塞到沈岁岁手里,“这是她送我的,可好看了,所以,岁岁姐姐,你也不要难过。”

    她摸着手中的泥塑,又轻轻地捏了捏小男孩并不光滑的手,微笑着重重地点点头。

    那一刻,她被一个比她小的多的男孩子所感动。

    生命是那么美好,又如此生机勃勃。

    三个孩子的年龄相差不大,又同病相怜,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安衍下完手术,去病房看岁岁,走到门口就能听见三人的说笑声。

    他倚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沈岁岁笑得这样开怀,像十几岁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他敲敲门,走了进去。

    两个床的家属都在,安衍向周子豪的父亲和薇薇的母亲点头致意,才坐在沈岁岁床边,询问她一天的情况。

    沈岁岁小声问他,“安衍哥哥,你能不能让医生给薇薇开点止疼药,她疼得厉害,”薇薇的眼睛每天都要注射药水,而麻药很贵,尽管每次疼得受不了,但薇薇还是主动要求不要麻药。

    因为长年的疾病,周子豪和薇薇的家庭都不宽裕。

    安衍看了看薇薇的病床,她的妈妈年纪其实并没有多大,却已经熬白了头发,双眼通红,此刻正帮女儿按摩着头,努力帮她缓解疼痛。

    而周子豪的父亲,满脸风霜,正坐在椅子上啃着馒头,他是货车司机,等会半夜里还要去跑车。

    做为医生,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见证了太多的无能为力。

    他知道,生而为人,有太多无可奈何。

    他想了想轻声对沈岁岁说,“等我一下,”便离开了病房。

    大概也就十几分钟,他回来了,手上还抱着一把吉他。

    周子豪看见他,眼前一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糖,每人都分了一点,是之前买给沈岁岁的奶糖,他在办公室里也放了一些。

    “安医生,你会弹吉他?”周子豪兴奋地嚷嚷道。

    “这是我一个病人的吉他,我学生时代曾经玩过乐队,”他解释道。

    沈岁岁惊讶,她突然发现安衍还有太多地方是她不了解的。这样一个男人,有理想,有抱负,对专业认真,也热爱生活,应该会是很多人的梦想吧。

    他不再说话,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试了试弦,流畅的旋律如水般地流淌过指尖。

    她也禁不住屏住呼吸,满脸期待。

    安衍微微一笑,边弹边唱,是一首粤语老歌,被他改编唱出来,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周子豪不说话了,一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珩。

    薇薇停止了□□,专心地听着歌。

    沈岁岁微微仰着脸,很认真地听他唱着。

    周子豪的爸爸,薇薇的妈妈,渐渐地红了眼眶。

    可没有人说话,只有安珩温润低哑的嗓音在病房内婉转低吟浅唱着。

    渐渐的,走廊上的护士和病人也被琴声吸引而来,围在门口静静聆听。

    没有人说话。

    只有音乐在灵魂深处共鸣着。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所有人的表情都出奇的一致,写满了对生的渴望和不屈。

    命运有时候很残忍,当面对这些平凡的的善良的努力的普通人时。

    可也正是这些保受命运不公的普通人,他们身上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对生命的赤诚,乐观和热爱。

    他们拨开鲜血淋淋的伤口,用爱搭建出一个虽然伤痕累累,但依旧充满温情的人间。

    安衍离开病房时已经很晚了,顾寻还等在办公室里,看到他手上的吉他,眉心微微地一蹙。

    “阿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弹吉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不肯道歉,那丫头伤都伤了,你也确实打了人,只是道个歉而已。”

    安衍把吉他放好,才直起身子看她,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如水般冰凉,“顾医生,谢谢你的关心。”

    “阿衍,我是为你好,如果你这次升到副主任,你就是我们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主任医生了,”顾寻还想劝说,不禁向他走近一大步。

    安衍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和她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头顶的白炽灯刺眼得厉害,在两人之间斜斜地打下一枚影子。

    顾寻看着他的动作,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然后无声地笑了,“沈岁岁就那么重要?!她不过是暂时借住在你家,做完手术就会离开。你对她的关心和照顾是不是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或者哥哥对妹妹该有的分寸了?”

    “这是我的事,”安衍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双手插兜,站成一个疏离而冷漠的姿势。

    顾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神态都不放过,最后,她突然开口质问:“安衍,你告诉我,你不会喜欢上那个小姑娘了吧?她才十四岁,还没长大,只是个孩子。”身为一个女人,一个喜欢安衍的女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让她有了这种猜测。

    他似乎对顾寻的话怔了一下,漫长的沉默后,他突然笑了一下,才淡淡开口“我不需要向你交代。”

    顾寻一噎,因为难堪,她的脸涨得通红,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愤然转身离去。

    直到离开办公室很远后,她才突然想起,刚才那个问题。。。安衍并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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