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宛筠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她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她强装镇定:“好,那我们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去库房继续查看。”
绝不能让陆殊墨起疑心。
穆宛筠僵硬地褪去外衫与外裙,躺在了床榻的内侧。
她茫然着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
不多时,她感觉到身侧的床榻陷了下去。
温热的气息从身侧传来,淡淡的木质香萦绕在穆宛筠鼻尖。
陆殊墨躺在她的身边。
紧接着,她感觉陆殊墨凑上过来。
陆殊墨的手掌轻轻触碰上穆宛筠的背部。
穆宛筠只觉身体一阵颤栗,被陆殊墨手碰过的地方酥麻不已。
她身体僵硬如同石像,静静躺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动作。
“早些睡吧。”
陆殊墨叹息一声,转身背对着她。
庆幸床榻上有两床被子,场面不至于太尴尬。
不过片刻,穆宛筠身旁传来陆殊墨平缓的呼吸声。
穆宛筠瞪着眼睛,望向房顶,陷入了沉思。
前世时,她与陆殊墨成亲后,也曾度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时光。
当时她满怀少女心思,认为陆殊墨武学天赋出众,有望替她继承穆家家族。
更为重要的是,陆殊墨容颜绝伦,堪称是她的理想夫君。
对她而言,这段姻缘是绝佳的一门好亲事。
她亦曾心怀渴望,希望与陆殊墨培养深厚情感。
不过平日里,陆殊墨总是与祖母等人一同在练武场,专心修炼剑法。
对她的关注甚少。
每晚,陆殊墨练剑总是练到深夜,方才回房。
而此时穆宛筠早已陷入梦乡。
她们平日几乎不曾见面。
久而久之,穆宛筠也不再自讨没趣。
俩人渐行渐远,逐渐变得生疏,成为了彼此最陌生的夫妇。
平日相见也只是打声招呼,晚上回房后各自独眠。
不复像平常夫妇般说些体己话,倾诉衷肠。
穆宛筠体谅陆殊墨平日练武辛苦,穆家上下都对他寄予厚望。
就连一向在武学方面要求严格的祖母,也将代表着传承的天吟剑赐予陆殊墨,象征陆殊墨成为未来掌门之人。
然而,穆家如此付出,却换来了陆殊墨的背叛,全家尽遭毁灭。
穆宛筠沉思间,睡意愈发远去,她睁着眼眸,将目光投向屋顶,整夜无眠。
待到晨光熹微,山间的农舍早早传来鸡鸣之声,那是附近农户散养在山上的鸡为新一天报时。
穆宛筠打了个哈欠,走到山庄前厅,与众人汇聚。
习青青嘴巴微张,惊讶地说道:“筠筠,你的眼眶怎会如此黝黑?”
陆殊墨静静立于一旁,注视着穆宛筠。
穆宛筠眼神闪烁,轻笑道:“只是我择床,昨晚没有睡好。”
“你放心便是。”
穆宛筠察觉到陆殊墨的眸光一直牢牢锁在她的身上,她的心简直要悬到了嗓子眼:该不会,昨夜自己的反应太过明显,陆殊墨起了疑心?
若陆殊墨觉察她已洞察了他的企图,定会有所动作。
正当她心思纷乱之际,陆殊墨拽了拽她的衣袖,将她引到一旁。
“你无需再向我隐瞒,其实我已了解一切。”他语气平和地道。
穆宛筠深吸一口气,装傻道:“你了解了什么?”
她紧握腰侧的佩剑。
那是在启程前,祖母特意赐予给她的天吟剑。
天吟剑,乃是传予穆家下一代掌门人的珍宝。
它承载着穆家祖辈大师们的心血,他们精选无暇的高品质钢材,经过无数次的火炼,再被精心锻打成剑形,历经多次的淬火与回火。
借助天地灵气,凝聚了无数的心血与智慧,方才铸造而成。
在上百柄剑中,方能呈现出一柄完美之作。
它犹如一颗古老的明珠,其剑身璀璨如夜空中的繁星,蕴藏着岁月的积淀。
剑身的每一道纹理,皆是光阴的痕迹。
它不仅仅是一把剑,更是穆家代代相传的信仰与力量的象征。
如今,她抢先在陆殊墨之前得到了这把剑。
当时,穆祖母特意谆谆叮嘱她:“筠丫头,虽说如今以你的剑法,离穆家掌门人还稍有差距。但近日来你的勤勉,我心知肚明。”
“筠丫头不愧是我们穆家人。祖母竟一直没有发现,原来筠丫头也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这柄剑,祖母暂时就先交给筠丫头保管。”
穆祖母眼神凌厉地注视着穆宛筠:“筠丫头,希望你早日扛起掌门的使命。”
穆宛筠感受到祖母之深意,心头一颤,下意识地跪倒在穆祖母面前:“祖母,筠丫头明白!”
穆祖母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轻轻扶起穆宛筠:“此次前去,筠丫头,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切勿刚愎自用。”
“如若遇到棘手之事,可随时返身求助祖母。”
穆宛筠攥紧了手,左手紧握剑柄。
倘若陆殊墨起了疑心,想要提前动手,她大可以与他决一死战。
自重生以来,她苦心钻研剑法,虽说在江湖中尚未崭露头角。
但对付此生未曾习武的陆殊墨,绰绰有余。
或许……
穆宛筠沉思不已:趁着陆殊墨未动手之际,或许可以率先出手对付他。
“怎么,与我同床共枕,你真的难以接受吗?”
陆殊墨语气带着几分失落,眸子里泛起忧虑的涟漪。
穆宛筠一瞬间,竟感觉他宛如一只被细雨淋湿,无处安身的小狗。
迷茫与无助在陆殊墨眼中交织,不由让人心头一软,情不自禁涌上怜惜之情。
“怎么会?”穆宛筠松了一口气,随口瞎扯。
“我真的只是择床而已。”她拉了拉身旁的习青青,“床榻太过坚硬,被罩也未免太粗糙,不是真丝的,实在难以安眠。”
习青青连忙点头附和道:“没错,被褥的质地太过粗糙,我的皮肤都被磨红了。”
说着她挠了挠红肿的手臂,面露苦痛之色,证明所言非虚。
*
众人闲谈之间,来到了山下的库房。
吴风然昨晚连夜清理库房,未回山庄歇息。如今早已在院落门口候着,见她们到来,向穆宛筠行了一礼,随即汇报道:“禀告穆大小姐,我们已重新核对了库房物品。”
吴风然手持一本册子,册子上的笔迹工整,清晰地记录着种种数据:“此次共损失兵器六百五十八柄,剑谱共三百四十二册,且库房内还有七十八册已遭损毁。”
穆宛筠的眸子微微一闪:“难道说,那伙黑衣人是为了兵器所来?”
江湖之中,诸多武林世家,皆设有自己的铸剑所。
以供应其门下弟子所需之兵器。
穆家亦不例外。
穆家以其独特的剑法名声远扬江湖。
然而,穆家铸剑技术平平,所制兵器无出众之处。
穆家偶尔也需从外部采购兵器。
唯有穆祖母所使用家传的天幕剑、以及她目前所佩带的天吟剑,铸造技术高超,在江湖中还算颇有名气。
穆宛筠心生疑惑:恐怕,那群黑衣人的企图非同寻常。
*
穆宛筠翻阅着吴风然的工作手册,里面大多记载了平日的库房清点数据。
以及门下弟子平日练武时的表现。
“宛筠小心──”
突然间,陆殊墨声音变得嘶哑尖锐,他竭力试图冲向穆宛筠。
然而,由于距离穆宛筠太远,已来不及近身。
剑刃划过空中,瞬间切断了气流,形成了一股微弱的气爆声,径直朝穆宛筠而来。
穆宛筠猛地一惊,只见一名黑衣人手持利剑,向她逼近。
她反应不及,匆忙之间向后倒退,却被脚下的小石子绊倒,摔倒在地。
就连她挂在腰间的天吟剑也从剑鞘脱落,滚到了离她几尺之遥。
黑衣人一剑不中,纵身一转,剑身再度对准穆宛筠。
穆宛筠强撑着身子,试图伸手去拿天吟剑。
但黑衣人的步伐过□□猛,剑尖直逼穆宛筠的心脏处。
就在剑尖即将刺入穆宛筠的胸膛之际──
吴风然一步跃前,挡在了穆宛筠身前。
顷刻间,他的胳膊便被剑刺穿。
吴风然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意站起身,与那黑衣人展开搏斗。
陆殊墨也在此时赶了过来。
不多时,在院落中巡查的弟子也听到了库房的异动声,赶来查看。
黑衣人见势不妙,众敌难敌,他顾不得多想,径直从库房一侧的窗户跃了出去,消失在视线中。
陆殊墨走到穆宛筠身前,神色紧张:“你没事吧?”
穆宛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是她太过大意了。
穆宛筠的目光转向吴风然,血迹在他的胳膊上渐渐渗出,将那嫩黄色袍子染成斑斓的红。
武林中人,平日身上剑伤无数,这点伤对吴风然而言并无大碍。
此时正值在库房内,吴风然用其中的药物将伤口包扎起来。
穆宛筠见吴风然并无大碍也就放下心来。
毕竟,他是因她才受的伤。
吴风然望向赶来的两位弟子:“库房内怎会还有黑衣人?”
二人目光躲闪,声音微弱:“可能之前夜色昏暗,搜索未够仔细。”
吴风然眸中闪过寒光:“今后务必严加搜查。如穆大小姐有所闪失,你们岂能承担后果?”
他的声音冷到极点:“下去受罚吧。”
两位弟子不敢多言,应声后迅速离开了库房。
穆宛筠若有所思地望向那两个人。
“这两位是何人?”她询问道,目光中透着淡淡的探究。
吴风然解释道:“都是穆家门下弟子,平日与我交情匪浅。”
穆宛筠没再多说什么。
站在一侧的刘达恭敬地附和:“这两位弟子武艺高强,与风然的关系颇佳。”
他接着补充:“左侧那位手上有伤疤的兄弟,前不久家中父亲患有重病,掏空了家中所有的积蓄,风然得知此事后,二话不说替他垫付了银两。”
众人离开了库房,来到院落。
库房位于院落的东侧,而练武场则在院落的西侧。
院落内并没有过多的摆设。
晚上弟子们都回山庄歇息,只留下几个人守夜。
院落的出口是一扇巨大的铁门,宛如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外界与内院隔绝。
在院落的各个角落,随处可见打斗的痕迹,唯独铁门处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仅在边缘处有几道微弱的划痕。
穆宛筠皱起眉头,心生疑窦:“昨夜,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从何处进入院落的?”
刘达应声道:“他们是从大门处进入的。”
穆宛筠的眉头紧锁:事发之时,已是深夜。
吴风然等人离开后,守门人就已禁闭了大门。
然而,为何大门处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些黑衣人究竟是如何不声不响地进入的呢?
她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
穆宛筠身体微颤。
难道说,江南山庄内竟然藏有内奸?
若真有内奸存在,那个人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穆宛筠的视线在刘达和吴风然之间来回游移,回想起昨晚听到的陌生人对话。
心中的疑虑逐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