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求我

    “噢?”程予祝眉梢一挑,似笑非笑,“你当真这般想法?”

    沈惊阙莫名其妙:“你和她之间,与我有何干系?我又不了解,我就是我,她就是她,程大人莫要将我当成替身了。”

    程予祝沉吟片刻:“你说得对。是我唐突了,沈少卿莫要往心里去。”

    沈惊阙撇撇嘴,别过了头,尽力让语气显得不那么生硬:“我请大人一同去酒楼用晚膳。”

    他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真切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与我一同进食了。”

    沈惊阙没再接话,转身上了程予祝的马车。

    心绪有些乱,她一下理不顺,不知程予祝或是顾长明接下来的打算,更不知道有没有对她不利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

    廖枝……真的是菜啊。

    八香居,京城最大的酒楼,亦是在城中繁华地段,与醉春楼离得不远。

    他们进了单独的房间,菜肴陈列,美食飘香。晶莹剔透的丸子沉在浓郁汤水中,肉食肥瘦相间,开胃糕点是可爱的花朵形状……沈惊阙这会儿倒真有些饿了。

    “吃吧。”程予祝替她拉开座椅,沈惊阙也不客气,径直坐下。

    桌上有瓶酒,是上好的春风醉,沈惊阙望着不觉咽了咽口水。

    程予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轻笑一声:“沈少卿还喜欢喝酒么?”

    “噢……不,不喜欢。”沈惊阙忍痛移开视线,伸手加菜。

    红烧酱肉入口,肉香混合着酱香顿时在口齿间溢开,汁水淌在舌尖油而不腻,是顶好的味道。

    好吃。

    沈惊阙正享受间,忽而见程予祝拿过春风醉,倒在白瓷杯中。透明佳酿顺着杯壁流下,发出清脆声响。

    “小酌怡情,你说呢,沈少卿?”他眯着眼笑。

    沈惊阙望着那一小杯酒:“我觉得程大人说得很对……小酌怡情,恭敬不如从命。”

    酒过三巡,程予祝看了看将近空了的酒坛,又看了看满面醺红的沈惊阙,陷入了沉默。

    沈惊阙站起身拍拍衣角皱褶,喊了声结账,小二便走进来收拾桌面:“客官,一千三百文。”

    沈惊阙沉默一下,拍了拍程予祝:“多谢大人解囊相助。”

    程予祝笑吟吟:“不是说该请我?”

    “银两没带够,下回一定。”沈惊阙苦着脸,“若是程大人也囊中羞涩,那只能捎信让顾长明来捞我一下了……”

    程予祝挑眉:“我有银两,你不必看他。”

    说罢,他付过钱,便领着沈惊阙出了门。

    夜风吹来,还是有些酒意上头,沈惊阙甩甩脑子,暗道应当早些回府了。遂草草行了一礼:“多谢程大人慷慨解囊,我先行一步。”

    程予祝低头看着她,无奈摇头:“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沈惊阙马上摆手。

    没留意喝多了,春风醉还是有些烈的,与程予祝待久不知道她会不会蹦出什么话或是忍不住质问他。

    程予祝眉头一蹙,伸手想来拉她,沈惊阙警惕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躲过他的手。

    他的手停在空中,指间有风穿过,最终什么都没抓住,一阵空落。

    沈惊阙转身走了,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程予祝目光灼灼,注视着她的背影,对着暗处空气轻声开口:“跟上,护送她安全回将军府。”

    空中划过一道风,吹起他的鬓角,而后归于沉寂。程予祝敛下眸子,不再看远方。

    沈惊阙走得有些不稳当,酒意上脑,醉醺醺的。她摇了摇头,想清醒一些,抬头勉强认了认路。

    脚步忽地一顿,她警惕回过头,身后却空空如也。

    不,不对。

    有人在跟着她。

    “谁?”沈惊阙蹙着眉。

    没有动静,只是周围那气息更为淡薄,似乎在表示他们并无敌意。

    沈惊阙扬了扬眉,估摸着应是程予祝的人,索性也随他去了。

    ……话说,他不会真把“沈棠”当成了自己的替身吧。

    她又叹了一口气,借着月光好歹找到了熟悉的路,沿途回到将军府。

    将军府还亮着灯,为夜色添了些温暖。沈惊阙推门而入,正巧看见顾长明站在前院,刚好搭上披风,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沈惊阙“哟”了一声:“这么晚了,将军要去哪儿呀?”

    顾长明默了默,走到她面前:“去哪儿了?”

    她还未开口,他又一顿,略俯下身子凑近,鼻尖贴着她轻嗅,“……喝酒了?”

    “哎,就喝了一点点。”沈惊阙口齿含糊不清回答道,她揉了揉额头,手指轻轻抵住跳动不断的太阳穴,“你先忙,我去休息了。”

    顾长明无言注视着她往里走,默不作声脱下披风,抬脚跟了上去。

    感觉到身后靠近气息,沈惊阙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顾长明抿着唇,一脸不愉。

    她愣了愣,笑弯了眼:“怎么了,顾长明?”

    “你去哪了?”顾长明语气微沉,“怎么喝了酒?”

    “哎呀,小酌怡情。”沈惊阙摸了摸脑袋,笑得有些呆,“你不出去啦?”

    顾长明目光沉静:“本就是去寻你的。”

    “噢……”沈惊阙点点头,应声,“没去做什么,就是请……呃,被请了一顿饭。”

    “和谁?”

    “程予祝。”

    顾长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惊阙啼笑皆非,“他今日帮了我,本想感谢一下,没想到未曾带够银两。小酌了几杯,没多喝。”

    她解释完,又觉着有些怪怪的,自己为什么要和顾长明说这么多。

    顾长明道:“下次不许与他饮酒了。”

    “为什么?”沈惊阙觉着好笑,歪着头瞧他,“你是谁呀?”

    他似乎有些疑惑:“你喝醉了?我是……”

    说到一半,他忽地顿住,好像突然明白了她的话中意思,气势弱了下去。

    他又是她的谁呢?

    见他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沈惊阙满意拍了拍他的肩头:“明白了就好,乖崽。”

    顾长明:?

    “嘿嘿,少管你爷爷!”沈惊阙心情突然美妙起来,一把推开自己的房门。

    顾长明有刹那的失神,而后眼疾手快跟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了个严实:“你再说一遍?”

    “怎么?威胁我?”沈惊阙不屑。

    “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他道。

    沈惊阙嗤之以鼻:“你让我说我就说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就不说,我偏不说。顾长明,不如你求求我?”

    顾长明的视线透过沈棠的那张脸,好像看见了许多年前。他一下便望进她的眼眸,好似深不见底的潭水,住进皎洁的月光更显清亮,与很久之前的那双眼重叠起来。

    那时的沈惊阙还是少女的模样,有些傲气,眼睛里的光很亮。年纪轻轻就是威震八方的沈大将军,常握着一把“行战”,所过之处敌军拜服。

    那年夜间交战,沈惊阙挥着行战锐不可当,他无意识低声骂了句脏话。

    沈惊阙来势汹汹,他们的粮草已近断绝,南齐朝堂迟迟无人支援。屋漏偏逢连夜雨,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珠打在他的战甲上,顺着剑刃滑落。

    他又骂了句天,却见沈惊阙停了攻势,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她的眸色在黑夜中仍是清晰的,总是带着光,明媚又张扬。

    顾长明曾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夜里有太阳,那太阳的名字一定是沈惊阙。

    她那时将剑扛在肩上,对着他咧了咧嘴勾出一抹笑:“骂什么呢顾长明,我可都听见了。”

    他喘着气,仍撑着回他:“沈惊阙,你有本事就在这儿杀了我。”

    她便继续笑,笑得灿烂动人:“噢——那你求求我呀。”

    少年人是存了些傲气和反骨,他莫名有了一种被羞辱的恼意,提着流昭出招愈发果决勇猛。最后只听得她轻轻地说:“顾长明,只将委屈往下咽是不行的,只骁勇善战也是不够的。”

    后来天气太过恶劣,他们都往回撤,顾长明却明白,他是败了。

    沈惊阙的话让他顿悟,当夜,顾长明便亲自率人前往南齐最近的城池,亦是粮草运送必须经过的地方。次日清晨,营中粮草充足。

    后来,顾长明成了与沈惊阙齐名的大将军。二人不分上下,打得难舍难分,一缠就是十年。

    其实顾长明一直很想问沈惊阙。

    那夜没有杀了他,后悔吗。

    但随着时日渐长,边疆似乎将她的傲气打磨得光滑,沈惊阙很少再与他这个敌国将领说些什么,他们更是实际意义上的宿敌。只是她眼中的光从未熄灭过,张扬又热烈。

    她的眼睛,太好认了。

    顾长明的视线又落到眼前少女的脸上。她真的醉了,不然不会笑得这般没心没肺。

    见他久久不说话,沈惊阙自讨没趣,推了推他肩膀:“我要睡觉了,顾长明。”

    “嗯。”顾长明低声应着,刚要往门边走,忽而被人拉住衣角。一回头,沈惊阙突然用蛮力将他扯到自己面前,贴进他的面颊,眯着眼细看好久。

    他有些错愕:“怎么了?”

    “顾长明?”沈惊阙又惊又疑,“你怎么在这里?”

    顾长明一愣,忽地意识到什么,唇角扬出一抹笑:“你忘了?这里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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