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战袍

    顾长明的语气温柔又有力,每一字都让她诧异。

    “顾长明,为什么?”沈惊阙忍不住问。

    “我做事从来不需要原因。”顾长明看她一眼,眉头蹙起,“得快些出去,你淋了雨,容易染上寒气。”

    沈惊阙无奈:“这雨看上去还要再下一时半会儿。放心,没那么容易受寒……我经常锻炼的。”

    顾长明态度突然转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但一时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怎么会过来?”顾长明忽而发问。

    沈惊阙挠了挠头:“是锋和我说的,他说你一天一夜都未曾传回去消息,我便……便过来看看。”

    “嗯。关心我?”他笑了起来。

    沈惊阙认真想了想:“怎么说呢……这些天我好歹也寄居在你的府上吧,你也帮了我很多。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还是会难受的。”

    “可以了,你不要讲了。”顾长明捂上她的嘴,语气颇有些郁闷。

    就在这时,不远处隐隐传来岩石被撬动的声响。而后几到人声透了过来——

    “将军!将军!”

    沈惊阙眼睛一亮:“你的部下挖过来了!”

    沈惊阙与锋赶到时路已经被封住,但从一旁边绕边开路还是能勉强走过去。只是山上的泥随着雨水的冲刷还在不住往下滑,于是她便让锋追上枭筠带的军队,自己前去找顾长明。

    只是锋还没走多远,便看见了折返了一队人。

    原是枭筠先带兵往回跑,退到驻扎的地方暂做休整。他自己则是亲自带了一小队兵过来寻找顾长明。

    谁都没有放弃谁。

    顾长明迅速应了声,那头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后松了一口气,随后更为卖力地开路。不多时,一条道便被开出,他们看见了在这头的顾长明和沈惊阙,面上皆露出了笑容。

    “将军!”枭筠飞奔过来,面上似悲似喜,一时还未缓过神,眼眶通红。

    顾长明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我没事,你做得很好。”

    “都是属下分内之事。”枭筠立刻道。

    看着他们二人,沈惊阙眼底浮现出几分怀念。

    她想起了余城,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完全信任她、无条件站在她身侧的余城。在生命观最后关头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的余城。

    他用生命奉上了全部的忠诚。

    沈惊阙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好在雨水未停,别人也看不清晰。

    “先回去。”顾长明抱起沈惊阙上了马,她还未回过神,下意识双手环住他脖颈。

    “哎——”

    枭筠看了她一眼,亦是翻身上了马,在前边领路。其他人都跟在后头,几人很快便回到驻扎地。

    大家见到将军回来,皆是一阵欢呼。沈惊阙则捂着脸——

    她哪受过这种待遇!怪丢人的!

    “顾长明,我还没废,你能不能别这样抱着我。”她说得小小声。

    顾长明低头一眼,只觉得她可爱极了,抬脚跨入营帐之中。

    风雨在瞬间被阻绝。

    “先把衣服换了。”顾长明将她放下,指腹意犹未尽蹭了蹭她手背,被沈惊阙一把拍掉手掌。

    他也不在意,转过头就拿了套衣服递给她。沈惊阙望着长了一截的袖子,陷入沉思。

    “你先出去。”

    顾长明委屈低头:“外边在下雨。”

    “……转过去。”

    他很听话地照做了。

    沈惊阙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红着脸深吸一口气,走到角落迅速将湿衣服换下。

    她走得匆忙,未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衣裙。只是此时衣裙已经湿透,裙边还沾上了泥水,布料有些地方在方才破石与开路时被划到,显得又脏又破。

    唉,不能穿了。

    她又低头望着宽了一截的裤管,认命弯下腰将衣袖与裤脚都扎了个结:“好了。”

    顾长明转过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沈惊阙。这身体本就柔弱,穿着他的衣服更显纤细,袖口往上翻又被捆在腕间,别有一番风味。

    “哎,不是,你眼睛怎么还眯上了,你别……别用那眼神看我。”沈惊阙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突然意识到他还穿着战场上的着装。

    一身战袍未脱,上面还淌着雨珠。带着战场上的痕迹,处处留有红。他的面颊有些脏,染着污血……适才都蹭到她衣裙上了。

    沈惊阙叹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抬起手。顾长明立刻将头微微低下,她便很轻松地碰到了他的发丝。

    沈惊阙将他鬓角的落发拨到一旁,又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脸,顾长明的眼睛显而易见亮了:“未曾想沈大将军也有这般一面——”

    “因为我们以往站在对立面。”沈惊阙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我们只在战场上见……就像我也不知你平日的这些模样。”

    她的脑海不由得浮现出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顾长明的样子,他的身上没有穿战甲,而是一身浅蓝色的袍子,很有人间烟火味,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而后在相处的过程中,她又看见顾长明许许多多的“另一面”。

    顾长明默了默,直直看着她。沈惊阙抬着头与他对视,他的瞳孔倒映出了自己——沈棠的模样。

    他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沈惊阙不止一次这样想过,若她无法重生,亦或者若她没有重生到沈棠的身上,那他们这一辈子是否再无交集。

    只有短短的十年。她或许会在很久以后的夜里,望着清亮的月,偶然回忆起曾有个少年与她在边疆周旋了十年。

    十年那么长,却又那么短。

    一生那么长,却又那么短。

    若没有那些巧合该怎么办。

    沈惊阙叹了一口气,低下头错开目光:“顾长明,我是要回去的。我还有非做不可的事。”

    “我明白。”顾长明眸光沉沉,“我说了,我帮你。”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顾长明会说,他做事从来没有原因,也不问为什么的。

    世间很多事本就没有因果。

    就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会突然那么快一样。

    顾长明动手解战袍,沈惊阙发了会儿愣,直到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才后知后觉转过头去:“顾长明……”

    “嗯?”

    身后是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身后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又很快继续,顾长明的声音而后慢悠悠响起——

    “秘密。”

    雨停了,天空放晴,阳光穿透云层在大地铺开。

    沈惊阙走出营帐,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不管怎么说,以后不用费尽心思瞒身份了。本来还担心身份败露被顾长明斩草除根,但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多余了。

    枭筠迎面走来。

    ……等等,不多余。

    要是被枭筠知道,后果也是不定性的。

    沈惊阙至今难以忘记昨日枭筠在房间大喊着“你终于动手了”的叫声,那声音听着痛心疾首,就好像亲眼看见她非礼了顾长明。

    这么一想,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枭筠都看她不顺眼。

    ……这就是所谓的“直觉”么。

    枭筠看她一眼,破天荒地没有说话,走进了将军营帐中。

    沈惊阙耸了耸肩,转头就看见了锋站在她身后。

    她笑着道:“还好你及时和我说,要不然可就赶不上啦。”

    锋低下头:“今日多亏了小姐。”

    他一开始是没将她放在眼中的——只是定位成重要的保护目标。当她是个柔弱小姐,需要他的保护。故而他听从将军的命令,跟在她的身旁。随叫随到,闷头做事,这就是影卫的原则。

    可渐渐的,他发现这位小姐似乎与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她不仅做事大胆果断,还很勇敢,似乎天大的事在她面前发生她都不会慌乱。

    她思路清晰又镇定,指令下达精确,分析资料严密。

    将军临行前将那把剑放在了小姐房间的后院,在收到她要出城去找将军的指令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将行战交给了她。

    锋不知道她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高,但在大雨中,她回头冷静下令时,他竟莫名信任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回头去追大部队,在回来时看见崩塌的石块有一瞬间的懊悔,悔自己的冲动。

    可当石块被清理开,看见熟悉的身影时,他又猛地释怀。

    小姐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强。

    “赶了这么多路,你也快去歇歇吧。”沈惊阙活动着筋骨,又抖抖手臂。

    锋说:“属下不需要休息。”

    影卫便是如此,他已经习惯了。身体技能调节到临界的地方,只要保证最少的睡眠时间就够了。

    “去休息。”沈惊阙转过身,“这是命令。”

    “……是。”

    锋离开了,沈惊阙也不敢乱走,便在将军营帐外候着。里头传来顾长明的声音:“沈大……人,进来吧。”

    沈惊阙掀开帘子,看见枭筠正站在一旁和顾长明做着汇报,见她进来只是稍稍顿了一下,便很快继续说了下去。

    她略有诧异挑了挑眉,直到枭筠说完,顾长明点了头:“端王余孽被清扫,休整之后便可进燕城,先派人将此事穿回京城。”

    “是。”枭筠接令退下。

    顾长明转头看她,指了指一旁:“累了就先睡会儿。”

    “还真有些困了哈。”沈惊阙在铺子上坐下,见顾长明走到她面前,她下意识抬头看他,“……怎么了?”

    顾长明语气坦坦荡荡:“我也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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