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救他

    郊外一片寂然,只有远处灯火星星点点散发着光。天空中一轮孤月,月光清冷映在湖面。两道身影飞快掠过,在空中几乎抓不到残影。

    “就是这里了。”

    沈惊阙伏低了身子,眯着眼看向前方。沈战屏息凝神在她身旁,观察着四周情况。

    眼前是一所宅子,坐落得偏僻,一般人找不到这儿。若不是那地图,恐怕他们也寻不到程予祝。

    “阿战,等会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以自己的安全为上。”她叮嘱道。

    沈战一愣,眼眸弯了弯:“放心吧姐姐,别担心我,我很厉害的。”

    “我知道。”她轻轻“嗯”了一声,往那宅子靠近。

    沈战紧随其后,动作极轻。而后沈惊阙回头对着他打了个手势,他微微一点头。

    一阵风吹过,草叶都在晃动。直到草尖停止时,沈惊阙的身后已然没了人影,就好像未曾有过一般。

    她呼出一口气,向那扇门靠近。宅子周围没有把守,高高悬挂的纸灯笼残破又简陋。门上涂着暗红色的什么东西,又是一阵风,那把古铜锁被吹得撞击在门上,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这一切显得很诡异。

    时间没有那么多可以耽误了,她屏息凝神,伏低了身子。周围很平静,可真的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吗……?

    闭眼静心,就可以感受到四下刻意被隐藏起来的气息。有几个人伺机而动,皆在暗中埋伏,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正思索间,其中的几人悄然无了气息,想来是沈战先出手了。几道飞镖出现在她的指间,是之前顾长明给她的,都是极好的利器。

    瞬息之间,飞镖被注入内里投掷出去,几乎同时,周围的另外几道气息也随之消失了。

    沈惊阙收回手,眸间划过一抹暗光,身影隐没在黑夜中。

    朱漆门上的古铜锁依旧随着风敲在木板门上,发出咚咚声响。宅院里,沈惊阙伏着身子,脚步轻盈。

    安静,太安静了。稍有风吹草动的声音都能清晰入耳,四下无人声,连呼吸声都没有。

    沈惊阙意识到不对劲,屏息凝神片刻,稍稍偏了偏头。

    五官全开,细致入微——

    感觉到了!

    那一丝,很微弱的气息。

    被隔绝在层层阻碍下。

    沈惊阙咬着牙,脚步突然顿住,屈膝蹬腿便跃上房梁,稳稳挂住。她手臂一伸,屋檐下的窗户便松了。

    翻身入窗,稳稳落地,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室内昏暗,云层渐渐淹没月亮,只能隐约瞧见几缕光。

    足矣。

    靴底无声,她的掌心贴着地面,眉心拧起。往前所有的经验知识在脑海间快速转过,她如今倒有些悔当年没有跟着程予祝学聪明些。

    若是聪明些,是否就能提早看出端倪,能识破廖枝的阴谋,能看出程予祝是为她而来并不是叛国,能护住他……

    她稳了稳思绪。如今想这些没有用,世上没有“如若”。曾经征战沙场累累功勋也不是摆设,一定能……救出程予祝。

    找到了!

    沈惊阙眸光一闪,手下施力,就见地面裂出一条缝。

    是地窖。

    她没多想,一跃而下。地窖暗道内更黑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夜视能力尚可,将五感放大,气息散在周围,有时不用眼睛也能感受到四方的东西。

    ……就好比,那微弱的气息更明显了。

    犹豫不得,只能前行。

    越往前暗道越开阔,直到沈惊阙在黑暗间脚步狠狠顿住,她近乎茫然地抬起头目光却落不到实处,但能感受到实质性的什么东西就在前方。

    很熟悉的。

    “程予祝……!”

    沈惊阙刚一往前就踉跄了一步,心脏跳得厉害,浑身血脉好似快速流淌,额头青筋突突地跳。

    很不妙的预感。

    她蹲在地上,很快就摸到了什么东西。柔软的布料,手一抹,是湿漉漉的感觉。

    “阿…阙…你……咳咳咳!”

    熟悉的声音自掌心下传来,他刚一开口就带出一连串止不住的咳,紧接着又有更多的血涌出。

    “别说话了,程予祝,我这就带你出去。”沈惊阙只觉得鼻头发酸,缓缓一眨眼,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眼睛终于适应黑暗,她也看清了面前场景。程予祝倒在血泊中,胸膛起伏得很缓慢,华贵的袍子沾满血,有些已经干涸了。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里躺了多久。

    他的情况很不好,必须快些送到外头去。

    “阿阙,你……哭了?”程予祝的声音沙哑,充了血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开,需要她仔细听才能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不要……哭,我没事……”

    她的泪好烫啊。那一瞬间,程予祝不由得这般想着。痛苦与难过好像全都烟消云散,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居然是这个。

    他在心里暗笑自己,什么时候竟也会有这般闲心。都生死关头了,怎么……

    沈惊阙的泪就那样砸在他的手背,一滴接着一滴,是热的。那一点点温度就那样顺着皮肤烫到了心口,在心间也砸开了一道小口,往更深处淌去。

    印象里,阿阙很少哭。在战场上受了伤顶多皱眉,哪怕遇到危险也是沉着冷静的。他曾经就在想,若是阿阙执意走这般险路,那他就好好护着吧。

    ……阿阙,不要哭。

    我舍不得见你哭的。

    只是往后的路,可能不知还能护多长。

    沈惊阙先是将随身携带的药丸倒出,往他嘴里放。程予祝抿了抿唇,有些艰难但配合地咽了下去。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拉过他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脖子,将他勉强扶了起来。

    程予祝比现在的沈惊阙高出一大截,她本想着将他背出去,但没能成功。他的伤口被牵动,整个人往下滑,喉间发出略带急促的喘息声。

    沈惊阙不敢再乱动,让他身体大半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往外走。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太虚弱了,一时竟发不出声。

    “我一定会杀了廖枝的,一定会的。”沈惊阙咬着牙,不知在和他说还是和自己说。

    程予祝苦笑一声:“阿阙,别带着我了。”

    “说什么鬼话,我怎么可能……”

    “附近应当有他的人在守着,跑不远的。”程予祝的唇离她耳朵很近,呼出的气息就在她耳边,湿漉漉的,带着热意。

    “闭嘴,我说会带你走!”

    说话间,沈惊阙已经将他带出了地窖。地上会暖和一些,但夜间还是冷的,沈惊阙很担心他,解了一件衣服给他披好。

    程予祝不再说话了,他好似用所有的力气撑起身子,勉强支住了自己不倒下,不给沈惊阙增加负担。

    不远处隐隐传来打斗的声响,刀剑相撞,割裂空气,是令人牙酸的声音。

    沈惊阙知道,是沈战在为她拖延时间。

    知道不宜久留,她当机立断,带着程予祝往反方向走。程予祝的脚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浅一脚深一脚,经常被绊到。

    她的呼吸也显而易见沉重起来,咬着牙艰难往前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带着杀意。

    沈惊阙心下一沉,知道免不了一场恶战。她将程予祝放在了一棵树下,让他靠在那儿,又拉了拉盖在他身上的那件衣服:“等我一下。”

    程予祝轻轻“嗯”了声,闭上了眼。

    她站起身时顺势截掉了背上紧裹着的布条,露出一把剑来。手握着剑柄,利刃出鞘,泛着寒芒。

    对方追的速度很快,就算她继续走下去,被抓住也是迟早的事。还不如早做打算早点解决。

    几乎剑刚一亮出,那几道人影就立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这些人,怎敢、怎敢伤程予祝至此……

    “别挡路!”沈惊阙手腕一转,剑刃对准了他们。戾气涌出,小腿一蹬往前扑去,势如千钧——

    从来没有过这般愤怒,满腔热血在沸腾翻滚,灼灼烫得她眸光都那般晶亮。她全部的、全部的力气,在那一刻尽数使出!

    星、华、曜、日!

    剑气卷起千顷波涛呼啸着往前扑去,树叶飘零得厉害,连枝干都在颤着抖着——

    轰!!

    地面裂开,土块被砸到空中,尚还发热的液体溅上她的脸与衣服。厚厚云层遮住了月光,她的眼眸一片暗沉,粘稠的血顺着剑刃不住往下滑落,悬在剑尖,往下淌成一小股河。

    沈惊阙喘着气,面前的几人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她将剑收回去,浑身是脱力后的难受,肌肉都在发着颤。好在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人解决了。刚要回头看程予祝,那一瞬间却感觉到不对劲。

    沈战的爆喝声在远处响起,几乎同时,一道黑影闪过。

    噗呲——

    血肉被穿透的声响她再熟悉不过,沈惊阙瞳孔骤缩,看着面前的人,嘴唇张了张:“程予祝……”

    他的胸侧没入一把箭,就那样挡在她的面前。血不断往外涌,他却好似浑然不觉得疼,只是垂着眸看他。

    有风呼啸而过,吹得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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