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囚禁

    她在白纸上写满“Andrea”,白底黑字,字字锥心。随后她跌坐在地,不言不语,拿纸的力道大得要将这张脆弱的纸揉碎。

    她如一尊雕像,脸上毫无生气。过了很久,她深吸了口气,仿佛才活了过来。她发了狂,疯魔般地将纸撕成了碎片。

    她不是安德莉亚,不是!

    她只是海蒂,只是海蒂。

    除非她本人想起过往的一切,否则海蒂与安德莉亚,就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永远不会相交,她也永远不会承认,她就是安德莉亚,那个黑魔王的妻子。

    可是,即使想明白,在这一刻,海蒂也满心迷茫。

    生命存活的动力,是对未知的期待与希望。当假象被戳破,丑陋的真相显露人前,海蒂的未来是一片黑暗。

    她所有的坚守,都在此刻化为了乌有。她要为之复仇的人,是她前生的爱人。她的灵魂被迫一分为二,从此难守对塞德里克的坚贞。

    因为从他们最初的相遇开始,她就下意识地将他代入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些过往隐隐的熟悉,终于全部揭晓答案。

    曾经的那些欺凌与歧视,与这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她为什么要是安德莉亚呢?这让她活着的十几年,彻底成为了笑话。她的爱恨,她的挣扎,都因此付之一炬。

    她想起贝拉特里克斯的厌恶,想起伏地魔的折磨,想起她对“自己”的攻讦。这些宛如回旋镖,狠狠打在她的心脏,鲜血淋漓。

    在满地碎片中,海蒂放声痛哭。

    她是谁?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

    海蒂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游走在巴黎街头。她既不知黑夜,也不知白昼。忽然,内衫中有什么东西隐隐发烫,是乔安娜在联系她吧。

    乔安娜啊。

    她是阿尔法德·布莱克与薇薇安·罗齐尔的外孙女,是小天狼星·布莱克与赫斯珀·布莱克的女儿。

    请原谅她。海蒂闭眼想,她暂时不想见到与安德莉亚·怀特有关的一切,哪怕这个人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在这一瞬间,海蒂迫切地想回到一个能证明她身份的地方。那个地方要只有海蒂·沃特的痕迹,而毫无安德莉亚·怀特的痕迹。

    那里,就是她的家,沃特小屋。

    海蒂想,也许她真的疯魔了。食死徒对她虎视眈眈,势必会在沃特小屋周围守株待兔。而她,却赶着送死。

    可,这是她唯一想做的事。

    不然呢,她能去哪?霍格沃茨已经被食死徒入侵了,天涯海角,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海蒂想,哪怕死,她也应该死在家中。

    许是梅林眷顾,海蒂安全地回到了家。家里还有些食物,足够她活下去了。海蒂曾想过死,可她怎么敢死呢?

    生命于她而言已成为枷锁,她的命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性命,即使她早已生出死志,她也不能死。她注定要背负这具身体的一切,游走在罪孽的泥泞中。

    死去的人,已经牺牲。活着的人,将承担痛苦。

    当海蒂看到有食死徒正折磨邻居太太一家时,她如释重负。她终于有理由,放弃自己的生。海蒂打开门,攥紧魔杖,走了出去。

    她的无声咒,击晕了两个食死徒。然而还剩下三个食死徒,海蒂敌不过。魔杖击中海蒂,却不是一道绿光。

    海蒂又被抓回了地牢。

    她是否该谢谢伏地魔与贝拉特里克斯将她记在心里,特意点名要活捉她?海蒂讥讽地想。

    这次,她什么都不怕了。她已经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被折磨死,也是种好的死法。如果她没有被折磨死,那么她势必复仇。

    被食死徒暴打,她不说话;被伏地魔钻心剜骨,她咬着牙;被贝拉特里克斯刻字,她能用尽全身力气啐她。

    她被折磨了半个月,几乎死去。她终于能确定,再过两天,她必死无疑。食死徒松开了铁索,她倒在地上,如一团没有生气的泥土。

    她浑身冒冷汗,在濒死之际,她隐约看见一双黑色靴子朝她走来,再就是不断翻滚的巫师袍。还是伏地魔啊,他似乎有些恼怒,他觉得这些刑罚不够重。

    他微动魔杖,瞬间,许多只浓雾般的手凭空出现,它们按住海蒂的手掌,生生地、鲜血淋漓地剥开了海蒂的十根手指甲。

    手指连心,海蒂痛得几乎要尖叫。正是在她意志薄弱的时候,伏地魔入侵了她的脑海,对她进行摄魂取念。

    原来,想获取情报,才是伏地魔的最终目的。他已经决定让海蒂去死,但死之前,她务必要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

    只是后来,他在海蒂的脑海中,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终于明白,他的妻子重生了,她活下来了。原来那对不知死活的夫妻,是她的父母。

    他予她死,他予她生。他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拖了回来,哪怕违背她的意愿。

    海蒂被囚禁了。

    她的身体再无一丝伤痕,仿佛这半个多月的折磨,仅仅是她的梦一场。伏地魔每日会来,不再是丑陋的蛇脸,而是汤姆·里德尔那张英俊无俦的脸。

    如果海蒂不曾认识过他卑劣的魂器,也许会被他迷惑。可现下,她只有生理性的厌恶与警惕。对于伏地魔的反常,她只冷眼旁观着。

    伏地魔说,安德莉亚,这是你的房间。

    海蒂缩在角落,不答话。

    她没有记忆,她不承认安德莉亚的身份,她不是她。她对伏地魔没有感情,而现在,她萌生出了另外一种念头——杀了伏地魔。

    她的魔杖虽然被拿走了,但这间屋子里任何一件尖锐的物品,都能成为伤人的利器。海蒂藏起了短小的水果刀,幸亏她没有寻死,从而降低了这群魔鬼的警惕。

    除了伏地魔,没有任何人敢闯进这间屋子。连一日三餐,都是他送来的。通常情况下,海蒂是不会理会他的。

    但既然有了别的打算,海蒂将不得不直面伏地魔。等到夜深人静,海蒂会回忆着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绞尽脑汁地学着那个人的笑容,从憎恶,到僵硬,再到流畅自然。

    她终于,学会了安德莉亚的微笑。

    那天,海蒂收拾好自己,安静地坐在床边。她看似镇定,实则交叠的手心全是汗。她穿着繁复华丽的红玫瑰连衣裙,水果刀藏匿其中。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极其荒诞的想法——仅凭一把水果刀,就想杀死黑魔王。

    可这也是海蒂唯一的心理支柱了,除了这样做,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选择性地忽略掉某些事实,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做自己想做的。

    -

    “汤姆。”

    伏地魔推开门时,听到海蒂这么叫他。他抬眼,看见安德莉亚坐在床边凝视着他,眉目温柔,浅笑盈盈,一如往昔。

    也许正是一瞬间的恍惚,让他没有分辨这一幕的真伪。或者说,他早已知道真相,但他选择了略过。因为安德莉亚她,实在离开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面目全非,久到她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伏地魔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朝着海蒂走去。因为他知道,他一开口,这幅景象就注定碎裂。

    时间艰难地、一分一秒地流逝,海蒂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终于,近了——她反手握住刀柄,将刀刃对准伏地魔,不顾一切地朝他扑去。

    出乎她意外的,她听到了刀柄碰到身体的撞击声。这意味着,刀尖刺入伏地魔的心口,刀刃已经全部没入他的胸膛。

    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令海蒂惊愕不已,她下意识地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张冷峻的、面含怒意的脸庞。

    这份阴冷和愤怒,冲散了这张脸原有的俊美,反令其失真,如同表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色云雾。他的五官隐匿其中,晦暗不明。

    伏地魔的耐心彻底告罄了。

    这些天,他几乎是容忍着海蒂的一切行为。因为她是安德莉亚,所以,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才得以一笔勾销。不然,凭她,他必会将她折磨致死。

    可她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与期待。

    小刀当然伤不了伏地魔,更杀不死伏地魔。但是,伏地魔的权威,被这一把刀挑战了。伏地魔无法容忍,自己等了这么久,竟然等到了这个。

    他对海蒂失望了,他本以为,她会想起安德莉亚的一切。现在看来,痴人说梦而已。如果她的确是安德莉亚,却变不成安德莉亚。那么,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了。

    黑魔法,永恒的黑魔法。

    他会用黑魔法,将海蒂彻底地变成过去的安德莉亚。不,不对,应该是彻底变成,合他心意的、崭新的、如一张白纸任他勾画的安德莉亚。

    当伏地魔的魔杖对准海蒂额头正中央的那一刹那,与此同时,伏地魔心口伤痕处滴落的鲜血,竟巧合地落在了海蒂的手背上。

    那一滴血与海蒂的肌肤触碰的那一刹那,海蒂感到了前所未用的灼痛。这滴血仿佛蕴含了太阳的光与热,几乎要燃尽海蒂的四肢百骸。

    恨在烈火中灼灼燃烧,而爱,也是。

    痛,太痛了,几乎要焚尽海蒂的灵魂。海蒂在这疼痛中,根本喘不上气来,她的意识开始消散,她的双手脱力。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下滑,直至跪倒在地。

    海蒂昏厥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也许,海蒂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这对于她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命运的厚待了。她能干干净净、全全然地保留住自己,体面地、无牵无挂地离开人世,去见她的爱人,塞德里克。

    她终获自由。

    她终得解脱。

    她这一生,极其短暂却又绚烂无比,有过挣扎却也奋力前进。她艰难地活出了自己的人生,那是独属于海蒂·沃特的,且从不在哪个人的阴影下。

    可若假使,她并没有死去。

    她先是知晓自己是某个人的重生,再是被迫接受另一个人的爱与恨,到最后,她连自己的身份都完全失去了。

    她的灵魂不再独立,而是被迫依附于某个人。她的爱人、亲人、友人,她的一切,都被否定了。她只能用另一个人的双眼,看这世界,体会着另一个人的爱恨。

    而塞德里克,他再也没有爱人了。他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据之一,消失了。有关他们的一切,烟消云散,无处追寻。

    若真是如此,那海蒂·沃特的人生,也未免太过于苦涩了。她也曾言笑晏晏,却最终,最终,只能落得一场空。

    -

    你是谁?

    你是工于心计的汤姆·里德尔,还是支离破碎的伏地魔?

    你是我的爱人,还是有史以来最残酷的黑巫师?

    我是谁?

    我是海蒂·沃特,还是安德莉亚·怀特?

    已死之我,又该怎样重生?

    那……重生的我,是我自己,还是另一个人呢?

    仿佛大梦初醒,再睁眼,已是天翻地覆。安德莉亚醒了,彻底苏醒了。她有着前世今生所有的、完整的记忆,也终于理解,那短短一句话的涵义,以及其中蕴含的诅咒。

    “情人的鲜血,父亲的肋骨,母亲的眼泪。”

    随着她的重生,母亲的眼泪已干涸,父亲的肋骨已断裂,父母的性命也已消散。唯有情人的鲜血,一直在发挥着作用。

    她是海蒂时,总是无端梦见哈利·波特与伏地魔的斗争画面。这并非偶然,而是鲜血的作用。在鲜血的作用下,她成了伏地魔的一部分。

    现在,以他的鲜血为引,完整的安德莉亚回来了。

    身体还有些发麻,但安德莉亚仍强逼着自己站起来,与伏地魔相平齐。她看着陌生的伏地魔,似哭似笑,她干涩的嘴唇微动,却再也没有往昔的爱意与信赖。

    “汤姆……”

    “里德尔……”

    安德莉亚眼中含着泪与恨,又绝望地闭上眼,她复述着:“还是说,应该叫你,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或者是,黑魔王?”

    心脏处传来如针扎般的痛意,隐晦地提醒着安德莉亚。

    她的两种人生在不断交叠,在灵魂深处有两个她正相互撕扯,她的两个爱人面容渐渐模糊成一人……

    女巫,一个正常的女巫,会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不会,绝对不会。

    安德莉亚可以肯定自己的品行,但很遗憾,这件事就这么荒诞且奇妙地发生了。

    可能是这两段感情都过于坎坷和煎熬,耗尽了安德莉亚绝大部分的青春与心神,现在的她,心中掀不起任何波澜,她麻木了。

    爱恨都已随着岁月而烟消云散,唯一遗留着的,是恨,是磅礴而激烈的恨。安德莉亚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她恨伏地魔。

    她恨伏地魔的残暴,更恨伏地魔扼杀了那个叫汤姆·里德尔的少年。他扼杀了他们相爱的唯一可能,他从汤姆·里德尔彻底变成了伏地魔,再也变不回去了。

    我与你面对面站着,岁月与死亡将你我横亘。她不能否定自己的过去,她也不能拥抱自己的未来。

    她与曾经的爱人,咫尺天涯,再不能前进哪怕半寸。他们之间,隔着许多条人命,隔着许多物是人非,他们又如何能在成堆的尸骨上再次相爱?

    安德莉亚感到天旋地转,意识溃散。

    她昏迷了很久,安德莉亚的一生与海蒂的一生裹挟着她,亲人为她而死的痛苦如影随形。她真想一睡不醒,沉浸在潜意识的掌控之中,沉溺于梦境织就的虚幻谜网之中。

    也许在这个永不醒来的梦境里,没有杀戮,没有对抗,没有痛苦,没有魂器,没有黑魔王,没有食死徒,没有凤凰社,更没有苦难。

    这里干净如初冬的第一场雪,洗涤一切污秽,荡平一切黑暗。在这里,没有什么横亘在安德莉亚·怀特与汤姆·里德尔之间。在这里,他们终能相守,直到白首。

    也许,他们还会有孩子。他们的孩子们,会在这个和平而繁华的巫师世界,茁壮地、肆意地成长,与所有的小巫师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伏地魔摧毁了巫师世界的所有净土,他们也不会有孩子,更不能相爱。他们道不同,不足与谋。她既不能眼睁睁看着伏地魔朝深渊而去,更不能与他一同在深渊里沉沦。

    他是她的故人,现在是她的敌人。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是她最思念的爱人,现而今,他也是她最想杀的仇人。

    我曾想过最幸福的事,是想和你有个孩子。我们相拥着,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缓缓老去。哪怕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的爱也清晰无比,一如当年。

    可……

    虚妄的幸福画面如潮水般迅速退却,安德莉亚终不能停留于此。她的意识在痛苦地挣扎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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