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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罄竹难书

    “等时候到了,该回来的人自然会回来。”轩辕十四不动声色地说道。
    看来他得留神一下程鸢了,可不能由于这个一直没放在心上的人,让整盘棋出现偏差。
    “也对,”应淮说,“不该回来的人,也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应淮玩世不恭地笑着,竟当真没有什么悲伤的意味,他转身远走,轩辕十四问他:“你要去哪?”
    “若山。”应淮回答。
    轩辕十四:“去若山干什么?你就不怕君玟和墨凡对你动手吗?”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应淮伸了个懒腰,手臂交叠枕在脑后,“无缘无故的,他们对我动什么手。”
    “你杀了苏戎。”
    “他们又不知道,三月暮肯定没和他们说。”
    ……
    “主人。”池上暝扶着摇摇欲坠的他,眉宇间满是焦灼。
    三月暮抽回手,避开他的触碰。
    池上暝却不让他躲,伸手捏住他的指尖,把他拉近自己,“我没有大碍了,主人,你可以碰我。”
    三月暮脚步踉跄,他缓缓抬起视线,看着池上暝,池上暝碰着自己的指尖,确实没出现什么异状,于是三月暮紧绷的身子终于松了下来,他向前拥抱住池上暝,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一片狼藉的衣服沾到了池上暝身上,却没有什么弄不弄脏另一人的说法。
    因为此刻池上暝的身上和他一样,满是他人的血污。
    其实池上暝完全没必要如此,沾过血的只是他的本体,而非灵体,他完全可以衣裳整洁地化形。
    但,也许是懒了,嫌麻烦了,他就这样不干不净地出现在三月暮面前。
    池上暝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主人,不怕。”
    他不会哄人,他只知道三月暮在害怕,便这样安慰着。
    “我没怕……”三月暮闷着声音说。
    池上暝说:“好,没怕。”
    肩膀上的人含糊地笑了一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哄小孩子。”
    “主人本就比我小。”池上暝回答。
    三月暮侧过脸,额上的血渍蹭到了池上暝白皙的脖子上,“比你小多少啊?”他很疲惫,但对这个问题似乎有着很大的兴趣。
    “小……”池上暝认真算了算说,“小几百岁吧。”
    “差这么多啊,”三月暮用拇指抹掉了他颈部的血渍。
    池上暝以为他嫌自己年龄大了,刚想解释说灵剑的年纪和人的算法不同,但尚未开口,三月暮就凑到他耳边吻了下他的耳垂。
    “小祖宗……”三月暮的声音压得很低。
    池上暝被吻的地方又沾上了红。
    三月暮唇齿在他泛红的地方留恋了一会,才开口:“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怎么碰了还是会红?”
    池上暝手环上三月暮的腰,也不吭声。
    下雨了,空中弥漫起更浓重的血腥气,满地尸骸中,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在黑夜里像两个影影绰绰的鬼。
    三月暮用力地抱着他说:“你也不干净了。”
    池上暝拢了拢三月暮的头发:“嗯,不干净了。”
    身边似有亡灵哭泣,有厉鬼质问,但他们听不见了。
    魑魅魍魉横行,他们拥吻着。
    三月暮苍白的手指紧紧抓着池上暝的衣服,像是在抓着最后那么一点,能抓住的东西。
    池上暝很认真地吻着他,吻中满是缱绻。
    他竭力地安慰着他。
    池上暝生来不分善恶,后来到了坤卯派听着一代一代掌门念咒似的一遍一遍讲着要向善,要除恶,他也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二十年前被苏戎送给三岁大的、尚未上山的小三月暮,又被小三月暮带回山上。他再看着曾经看过无数次的地方,听着听过无数次的理论概念,忽然觉得其实这里也不是那么无趣。
    于是自那之后,小三月暮学什么,他就在一边跟着学什么,小三月暮怎么理解,他就也试着用同样的想法理解,慢慢地,也养成了和三月暮相似的想法。
    如今,他看起来人畜无害,和仙尊们一样,惩恶扬善,但这一切的善恶对错,都是来源于三月暮的,如果有一天,三月暮不想这样了,或者不能这样了,那他便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和三月暮走到同一条路上。
    就像现在,他不会幻化掉自己身上的血迹。
    可能旁人看了,会觉得他没有主见,没有原则,但,他本就是一把灵剑,他的主见、他的原则,本就是三月暮。
    “救下来的那些人,也一定恨极了我,”三月暮说,“我杀了他们的家人和朋友。”
    池上暝吻着三月暮的脸侧,“不是你的错,”他说,“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身为掌门,没有人能够比你做得更好。
    三月暮“嗯”了一声,没说其他。
    现在,当然谁都知道他做的是对的,做出的选择是最好的,是他把伤亡人数降到了最低。但以后呢?他做出了这样的事,以后一旦发生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不就该是他三月暮吗?毕竟,面对无辜百姓都能毫不心慈手软地痛下杀手,这样的人,骨子里能是什么好人?
    还有这里的人……
    三月暮痛苦地闭上眼睛。
    被救出去的人临走时的悲痛欲绝,倒在他剑下的人死去时眼神的空茫,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次一次,提示着他——
    他的罪,罄竹难书。
    啊,也对,他迟钝地想,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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