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看着杨珈珈像鱼儿一样跳进水里追向欧阳璟时，她第一次羡慕人类能拥有这平凡普通的能力，她从没有这样羡慕过可以潜入水里的能力。
    假如她有，她一定可以跟着欧阳璟下水，亲自到战千禹的城去看一看，或许今天的她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和不甘。
    “再难，我也能教会你，带你下去。”
    “一年太久了，璟，一年太久了。”玉细探出头看着湖面里倒映着她的脸，眼泪滴进湖里，消失不见。
    那滴泪，欧阳璟看见了。
    “那就半年，一个月也行，咱们每天啥事都不干，每天就往这水里扎。”
    “璟，太久了，我一天也不想再等了。”玉细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欧阳璟坐直身子，紧张的看着玉细。
    这怎么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
    “璟，这一百多年的每一天都太久太难熬，寻儿说他不会再找禹了。”玉细哽咽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滴在欧阳璟的手背上，冰冷而委屈：“璟，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你现在还相信禹真的能转世吗？”欧阳璟的手抚摸着玉细的脸，可她脸上的泪已决堤，哀求的看着他。
    她想求他什么？求他像战千禹一样吗？求他说他就是战千禹吗？
    “我知道你不是他，你做这些是想让我放弃禹，我也知道他不可能回来的，寻儿已经放弃他，我又怎么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待在水里。”玉细哭着：“璟，你再送我一个礼物好不好？”
    “只要我有的，任何东西都能给你，可是……”欧阳璟心疼的看着玉细哭花的脸。
    她要的战千禹，他要怎么给？
    “你送我下水，我现在就要，就在这血族城上，在你回血族城的路上。”玉细的眼里淌着眼泪却坚定无比。
    这应该是她离战千禹的城最近的地方。
    战千禹最爱的城，他死后，孤独的在那水里。
    一百年，他一定能找到回城的方向，他一定在那城里等着她了吧。
    他说过，他一定会再回到那城里去。
    一百年，他已经回家了吧。
    在那里等着她。
    “我……你下水能行吗？”
    玉细勾起嘴角一笑：“有你在，我就能行。”
    玉细说完，扑身跳进水里，欧阳璟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她已经向水里沉下去。
    这水是暖的。
    玉细在水里感觉着水里窒息的快感。
    不过如此，至少不是痛的，禹化在水里时，至少不是痛的。
    溅起的水花声引起了安朵拉和伊寻的注意，在远处看着欧阳璟脱掉外套扎进湖里 ，两人闪移湖边，看着水里又没了动静。
    “怎么了？”杨珈珈季员力追上来问。
    “桥没塌，怎么掉湖里去了？细爷呢？”安朵拉着急地问。
    “细爷掉湖里了？”季员力看向湖里。
    “她不能下水，她不可能掉湖里。”
    “我下去看看。”杨珈珈和季员力脱下外套，两人越过栏杆跃起，扎进湖里。
    欧阳璟向正往下沉玉细潜去，拦腰抱起玉细快速向湖面浮起。
    两人浮出水面 ，玉细不停地咳着水，搂在欧阳璟的肩膀上。
    “能不能不闹？”欧阳璟撩开玉细脸上被水花打散的头发，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湖水还是泪水，双眼泛红。
    杨珈珈和季员力看到欧阳璟抱着玉细浮在水面，把安朵拉抛过来的救生圈推给欧阳璟，见两人气氛不对，又向岸边游去。
    “璟，送我下去好不好。”玉细哀求道。
    “城已经毁了，下面什么都没有。”欧阳璟一手箍在救生圈上，一手搂着玉细，生气的骂着。
    “我想去，求你了。”
    “你明明知道我们现在去不了，我没有装备，我也去不了啊。”
    “我自己去，你在水里给我指好方向，我自己能去。”
    欧阳璟看着玉细的坚定的双眸，她的眼里只剩下乞求。她要走，她不是想要试试，不是想要胡闹，她是想要离开。
    “不是说好要留在我身边了吗？”欧阳璟的语气缓和下来，轻声问。
    “我再也不想自己一个人了。”玉细看着欧阳璟的眼睛，这眼神里时而是禹时而是璟，扰着她的思绪，更坚定着她要找到战千禹的决心。
    只有找到战千禹，这欧阳璟，才真的是欧阳璟。
    “可这水下什么都没有，更没有禹啊！”
    “求你了，你送我下去，我能在水里的时间不多了。”玉细的身体泡在没有空气的密闭水质里，体内的血性在血管里挣扎着。
    “细儿，你听我说，我是战千禹，我就在这里。”欧阳璟的手臂紧紧的搂着玉细渐渐变软的身子：“我们上岸说行吗？”
    “璟，送我下去。”玉细抬头看着欧阳璟的脸，眼球里的血丝开始扩散，哀求着：“没有禹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我把战千系交给你，你送我走吧，求求你了。”
    玉细的皮肤上已经渗出细细的血珠，在此起彼伏的水里一点一点化尽。
    “细儿，我真的是禹，你相信我。细儿，我从血族城回来时就已经有禹的记忆，我真的是禹，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璟，求你了，你送我下去，让我离禹的城更近一点。”玉细没有再听欧阳璟说的任何话。
    他是欧阳璟，就算他做着战千禹的动作时也无时无刻的在提醒着他是欧阳璟。
    是啊，他只是有了战千禹的记忆而已，他终究不是她要的那个战千禹。
    她怎么爱他爱得那么深？
    他也可以像战千禹一样，他可以做战千禹做的任何事情，他可以填补战千禹所有的承诺。
    他甚至，也可以像战千禹一样爱她。
    可她为何不愿意留下来？决绝得不留一丝余地。
    “真的要离开我吗？”
    “嗯。”
    “如果你没找到禹，会后悔吗？”
    “他一直在我心里，我想离他更近一点。”
    欧阳璟转头看着岸上的伊寻，他们的心底深处都藏着战千禹，都背着他爱着战千禹。
    真的要放她走吗？
    欧阳璟的怀里抱着玉细，眼神里只有伊寻。
    是不是他们每次看着他听着他说他只是欧阳璟的时候，都会想要离开他，去找战千禹？
    “如果你见到禹，帮我们把他的刀还给他，我会照顾好寻儿和朵拉，和战千所有的人。”
    欧阳璟的心一阵一阵的疼起来，疼得他的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看着岸上的伊寻。
    伊寻掏出繁衍刀，掷向欧阳璟。
    他接过繁衍刀，塞进玉细的手心。
    欧阳璟咽下眼眶里的眼泪，温柔问：“憋气会吗？”
    “会。”
    “好，我送你下去，会有点远，如果憋不住了就松手。”
    “璟，谢谢你。”
    “细儿，如果我没有去过血族城，你是不是就不会想下去了。”欧阳璟低头，不舍地抱紧怀里的身体，唇贴在她冰冷的眉头。
    这一去，她就再也回不来了啊。
    他从来没有用过欧阳璟或者战千禹的身份给过她一次拥抱，害怕她剩下的岁月里都沉浸在关于战千禹的假象里，而跟她保持着距离。
    如果不是他找到回血族城的路，玉细是不是就不会萌生要回到那座城的想法，在这原本该团聚庆祝的这一天。
    就是因为这条能回到血族城的路，她明明就走不下去，却非要去她永远也走不到的城。
    “下了血族城，才能救你的杨珈珈啊。”玉细温柔一笑，像她第一次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披着一头长发，笑得很开心。
    “好。找到禹以后，不要再哭了。”欧阳璟解开玉细发上的簪子抓在手里，整理好她长发披在肩后浮在水面上。
    “嗯。”玉细点头。
    欧阳璟抱着玉细，玉细随着他深吸一口气，憋气。
    他搂着玉细沉入水里。
    湖面上的强光把湖里照得通透，他扶着玉细的腰转到她身后，向黑暗里潜去。
    玉细的长发缠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
    她只是不想再过没有战千禹的无数年，想要离他的城更近一点。
    可战千禹不在水里的那座城啊！
    他在哪里？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消失在那河水里。
    在水里。
    所以玉细才会突破对水的恐惧，愿跟他一起，化在水里。
    玉细的手渐渐从欧阳璟的手腕上松开，手里紧紧的握着战千禹的繁衍刀。
    欧阳璟松开手，任由玉细向水里沉下去，她毛孔里冒出的血珠化成水泡，咕噜咕噜地浮在水中，在她沉下的方向留下一道印记，消失在黑暗里。
    欧阳璟调整方向，向湖面浮起。
    他浮出水面，游到桥边，扶着桥从水中跃起，跳上桥，捡起地上玉细的笛子和战邪，拎着衣服光着脚向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