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躺在床上，听着露台外的瀑布声，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着，好不容易把安朵拉哄睡着了。
    要习惯身边少了一个相爱了三百多年的人，对安朵拉来说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欧阳璟还是有些心疼她的。
    日子太长，他们真的可以爱很多人。
    在战千禹的记忆里，安朵拉本就不是这样叛逆对谁都能上下其手的人。
    她可以随意的在战千禹的身上找到安全的姿势，可以随时在他的床上入睡，可以随时成为他身边的那个人。
    可欧阳璟不行。
    他看着安朵拉入睡，熟睡的脸上没有了白天时的倔强，就算她已经365岁，对战千禹来说，不也是个需要大人疼的孩子么。
    他撩开她挂在睫毛上的一缕头发。
    如果他能早点对玉细好一些，不去那样纠结他是不是战千禹，或许他是可以留下玉细的。
    欧阳璟抬眼，看到伊寻正睁着眼睛看他：渣男。
    他收回手，满眼无辜：我就撩下头发什么也没动。
    伊寻翻个白眼，悄悄起身打开露台上的喷泉，走出门。
    什么意思？伊寻那个大白眼是什么意思？他是那种人吗？欧阳璟轻轻起身，跟着伊寻下楼。
    欧阳璟脱掉伊寻的鞋，牵着他的手走在草坪上，穿过草坪，走到半截桥上。
    已是深夜，3月中旬的夜吹着风，月亮躲在薄薄的云后，泛着白光，全映在绿水湖面上。
    欧阳璟牵着伊寻坐在桥头，踢着脚下的湖水。
    “你不会也跳下去吧。”欧阳璟打破默，打趣道。
    “潜水，难吗？”
    “你……”欧阳璟心一惊，这就不就是玉细对他说过的话。
    “小珈下水去找你的时候，我特别羡慕他，从来没有觉得当一个普通的人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伊寻踢着脚下的水：“细儿下水之后，会疼吗？”
    “下水之后，她的身上都冒出血珠，眼睛里布满血丝，血珠在水里会冒出白色泡泡，沉下去。”欧阳璟小心翼翼地说着：“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伊寻笑笑：“你怕我会跳下去？”
    “怕。”
    “那你还带我上来。”伊寻笑着，摸摸欧阳璟的脸，说：“我再也不会让你看着我从你眼前消失的。”
    “你喜欢在后面。”欧阳璟坏笑打趣道。
    “你说得对。”伊寻没有反驳，他说的都对：“你真的记得一百年前的我吗？”
    “记得。”欧阳璟点点头。
    伊寻没有再继续问，他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伊寻想要的只有答案。
    他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却依旧保持着他们该有的边界感，那他就只是欧阳璟而已。
    像他说过的那样，他只是需要战千禹的记忆来得到血族里的权利，为战千系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而在血族以外，他只是欧阳璟，还习惯用人类的方式爱他们的欧阳璟。
    3月12日，阴，夜空上的云越来越厚，月亮也看不见了，匆匆躲回到房间里，默契地一人躺在一边，趁着安朵拉还没醒，他们还能再睡一觉。
    下雨的天气对他们来说更适合睡觉。
    欧阳璟开口，战千尤罂肯定会下山的。
    战千尤罂家的九个孩子随着他下山来到欧阳璟家时，欧阳璟三人还在睡着。
    鲸城接下去的几天都是雨天，想必是不会再有人过来。
    欧阳璟听到动静时，战千家的九个孩子已经在一楼准备好早餐，收拾好地下一楼的房间。
    三人穿着睡衣一脸懵逼的站在二楼走廊看着客厅里的十个人。
    “稍等一下！”欧阳璟尴尬的挠挠头，瞥一眼安朵拉。
    这死孩子，怎么不早说今天有人会来呢。
    欧阳璟从房间里拿了外套把安朵拉包起来，让她回到一楼洗漱。
    他和伊寻火急火燎的洗漱完站到一楼，很是乖巧的样子。
    战千尤罂还是一身干净的中山装，站在客厅中间。
    “尤罂叔，你起得可真早。”安朵拉尴尬笑道。
    “今天天气不好，你们今天还按计划出城吗？”
    “璟，你觉得呢？”安朵拉问。
    “没事，又不是去打架。”欧阳璟见战千尤罂这阵仗，他们来都来了，哪里还有让他们白来一趟的道理。
    “早餐已经做好，您请便。”
    欧阳璟拘束的领着伊寻和安朵拉坐到餐桌边。
    这一觉醒来，好像住进了别人家一样，主人已经吃完，他领着两孩子当着主人的面吃早餐？
    这肯定是这一年吃得最短暂最难受的早餐。
    三人快速吃完早餐，战千尤罂才缓缓开始说话。
    “按朵拉的计划，我叫小九已经帮三位预约好飞机路线，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去机场。这是给璟准备的剑盒，战邪不方便随身戴，寻儿，你记得千万看管好。”
    “这得带着走吗？”欧阳璟并不打算带着战邪走，过去的生活根本用不上这些。
    可对战千尤罂来说，战邪和欧阳璟已经是血族权力的象征，欧阳璟想要回去完成以前没有做完的工作无可厚非，但是他已经拥有战邪，这就是他的责任。
    “必须。”
    “这玩意儿也带不上飞机，得提前申请。”
    “璟爷，我安排的私人飞机，直接抵达西海。”小九说。
    “璟，西海沿海雨水多，我让小六和小九跟您过去，您有事可以随时差遣他们。”
    “不需要，尤罂叔，西海跟鲸城不一样，西海的圈子小，我是回去工作最多半个月就能回来。”欧阳璟解释说：“我带着朵拉和伊寻就可以了。”
    “他们两个我实在不放心。”战千尤罂说：“赫离没死，他在短期内肯定会有动作，迫于十一个老人的压力他已经撤走鲸城的人，从你踏进西海的那一刻起，他随时可以安排人类对你下手。”
    “人类碰不了我。”
    “可是你不也不会碰人类么？”战千尤罂缓缓说道：“你不能做的事情让小九去做，我们等了许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战千尤罂的话说得很平和，眼神和蔼，在欧阳璟听来，却满是杀意。
    “我不做的事情，你们也不能做。”欧阳璟的眼神坚定，看着战千尤罂。
    战千尤罂垂下眼睑，微微低下头，像是嗯了一声，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这是应了？还是没应？
    “实在不行，小九就跟着，毕竟是人类的圈子，我和寻儿已经暴露在璟的生活中，着实没有必要再把老六暴露出来。”安朵拉听出欧阳璟的语气有些不快，出声缓和道：“小九，行事无需高调，有事随时通知我们，不要擅自下手。”
    “明白。”小九点头。
    “改建的提案已经发给朵拉，正好鲸城是阴雨季，老人们已经开始离开鲸城，如果没有问题，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动工，等您回来，就可以给您一个新的血族城。”
    “好的，尤罂叔，我晚点跟璟看过之后回复您。”
    欧阳璟表情凝重，看着战千尤罂，他没有再回答战千尤罂的话。
    伊寻和安朵拉是他愿意带到他的生活中的底线，他不想让更多的不属于过去的人进入他过去的圈子。
    就算他已经是血族，他也有曾经的亲人还活着，他也该有责任在这短暂的几十年里为他们负责。
    可战千尤罂的话里，让他看到的是他的未来和一切只属于血族。
    这让他极度不爽，气鼓鼓的坐在床边看着伊寻把战邪收进那个真皮剑包。
    他打开露台上的喷泉，坐在打坐台上，抬眼看着双峰山上那线瀑布，还有旁边那一片鲜红的花。
    如果玉细在，定能给他一个他想要的血族以外的生活。
    她一定会在血族城上守护这一切还他一段短暂又平凡的普通生活。
    “尤罂叔是担心你的安全，他了解赫离。”
    “我比他更了解赫离。”欧阳璟打断伊寻的话：“就算赫离在西海要惹什么事非，我能杀他，梁氏也不会任由着他，我不想把血族的东西带在身边。”
    “璟，战邪上有赫离的繁衍戒，如果你把战邪留在这里，只会让赫离想办法打进鲸城。”
    “很简单，我可以带走繁衍戒，但尤罂的目的是想要我继续养战邪。”
    “你不想养了吗？”
    “我不想把这些东西带到我过去的生活，你明白吗？半个月而已，我就想要半个月的清静，我想在离开他们之前，再过几天曾经的生活不行吗？”
    伊寻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欧阳璟的歇斯底里并不是针对伊寻，可他只能冲着伊寻说出来。
    却没想着这在伤着伊寻的心。
    他是十分怀念过去的生活。
    这半个月经历得太多，他努力消化着承担着，他把真心付在伊寻和战千禹身上，可是他还是欧阳璟啊。
    在他还是欧阳璟的时候，他的肩上也还有他三十年来的家族和朋友要维系。
    “难道你们每个人进化之后都不会再回到过去的生活吗？以前的家人和朋友都要放弃吗？”
    “璟，你想怎样就怎样。”伊寻摸摸欧阳璟的头，说：“战邪我来带，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我和朵拉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挡在你的生活以外，不影响你的生活。”
    “我说的不是你和朵拉。”
    “我知道。”伊寻点点头：“你随时需要我们的时候，你转过身就可以看到我们。”
    伊寻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但伊寻不了解战千尤罂，他不知道战千尤罂这样的安排对欧阳璟来说意味的是什么。
    欧阳璟的底线是不能再触碰人类和梁氏的底线，而赫离擅长的就是利用人类来达到他的目的，这是梁氏这几百年来要抓捕血族的原因；
    而战千尤罂了解这点，亦了解就算赫离动用人类，欧阳璟也许也会手下留情，而他要做的就是，用赫离的方式来抵挡赫离的诡计。
    同样了解赫离的人还有安朵拉。
    所以安朵拉内心是支持小九跟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做他们不能做的事情，为他们挡掉一些没有必要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