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随着济尔哈朗一声令下,亲兵们敲响了排列在大帐两侧的十几面聚将鼓,瞬时间,鼓声如雷、响彻四方!
听到鼓声之后,大营内的两百多名女真、蒙古高级将领,无论是在巡视营地、是在训练兵马、还是在做别的事情……全都立刻放下手中事务,以最快速度向中军大帐飞奔过来,并按照官职高低,在大帐内整齐的排成了六列纵队!
与此同时,数百名虎背熊腰、相貌凶恶的女真士兵,在大帐门口面对面站成两大排,而后同时举起战刀,在半空中交叉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刀廊。
放眼望去,寒光闪闪、冷气森森,不禁使人望而生畏!
另有一伙亲兵在大帐门口旁边的空地上,用石块围出一个简易灶台,上架一口煮全羊用的大铁锅,往里面倒满了羊油,随即点燃下面的干柴堆,并不断的鼓风助燃。
火花迸溅、烈焰熊熊,大铁锅内的羊油很快就翻滚了起来,咕嘟咕嘟的响个不停,热气随之冒了出来!
“和硕贝勒有令:打开营门,请天威军使者进入!”
“和硕贝勒有令:打开营门,请天威军使者进入!”
……
命令传达下来,军营大门缓缓打开,手捧礼盒的陆玄丘被放了进来,随行的二十几名士兵则被阻拦住了,不准一同进入大营。
对此,陆玄丘并不在意,迈步向中军大帐方向走去,并很快看到了寒光闪闪的刀廊和上下翻滚的油锅!
自古以来,架刀廊、设油锅,是对付敌方使者的惯用手段之一。
其实未必真要把来使剁成肉酱,或者扔进油锅里炸成麻花,而是一种心理威慑!
说白了,就是吓唬敌方使者,使其胆战心惊、方寸大乱,如此一来,在后面的谈判中,自己一方就能大占便宜了!
……
面对着刀廊、油锅,陆玄丘又做何反应呢?
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连路都走不好了,差一点瘫坐在地上……如此熊包的行为,顿时引得周围的女真兵、蒙古兵们哈哈大笑,有人还吹起了口哨、以示嘲讽!
陆玄丘这般胆小如鼠吗?
非也!
女真、蒙古联军大营乃是虎狼之穴,一个敢主动来闯虎狼穴的人,又岂会胆小如鼠呢!
既然不胆小,为何吓成这副模样呢?
装出来的!
陆玄丘其实一点都不害怕,完全可以从容不迫的从寒光闪闪的刀廊下面穿行过去,至于那口上下翻滚的油锅,更是可以直接忽视掉!
问题是,那样做的话,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坏处呢?
好处是:保住了个人尊严,面子上有光彩!
坏处是:济尔哈朗等人必定提高警惕,这对后面的一系列事情极为不利!
相反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又好坏如何呢?
坏处是:惹人嘲笑,丢了面子!
好处是:济尔哈朗等人会放松警惕,生出轻慢之心,这对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非常有利!
两相比较之下,陆玄丘果断选择了后者,丢点面子不要紧,把将军大人嘱托的事情办成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只要把事情办成了,丢掉的那点面子,以后能十倍、百倍、千倍的找补回来,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光彩呢!
于是乎,陆玄丘装出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在众多女真兵、蒙古兵的嘲笑声中,颤颤巍巍、哆哩哆嗦的穿过刀廊,来到中军大帐门口,而后又被几名女真兵拦住了。
“且慢,这里面装的什么?”
“这……这……这是我家将军大人,赠送给你家克勤贝勒的礼物!”
……
“请进吧!”
几名女真兵上前,上下一阵搜查,还打开礼盒看了看,里面竟然装着二十几包药草,上面还写着字:诸葛行军散,一日服三次!
问清了情况,且确定没有暗藏兵刃之后,几名女真兵让开了道路,陆玄丘这才迈步进入了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居中而坐,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三部首领坐在旁边。
另两百多名全身甲胄的女真、蒙古将领,按照官职高低排成了六列纵队,分站在大帐的左右两侧。
目光扫视,很快发现了两个目标人物:拉克申将军站在左侧第二排的第十三位,海日古将军站在右侧第二排的第十四位。
陆玄丘的目光一扫而过,并未在二人身上过多停留,而后一边打量其他将领,一边缓步前行,同时有意将步子迈大一些,让挂在腰间的那枚花鸟纹白玉佩左右摇摆,更加醒目。
很快的,陆玄丘来到了大帐中央,而后整理衣冠、抱拳行礼道:“大明—天威军—录事参军—陆玄丘见过和硕贝勒,并问安好!”
“免礼,请坐吧!”
“多谢!”
“陆参军,今日来到本贝勒的大营中,不知所为何事啊?”
“奉我家将军大人的命令,特来送药!”
“送药?”
“不错,我家将军大人听说克勤贝勒身体不适,患上了严重的水土不服之症,特命本使送来一些药物。
和硕贝勒请看,这叫诸葛行军散,乃是诸葛武侯发明的一种药物,用麝香、冰片、牛黄、雄黄、硼砂、硝石……十几种药材调制而成,对因水土不服引起的胸闷、腹泻、发烧等病症皆有奇效,还望笑纳!”
“哈哈,秦将军赠药于敌,大有西晋—羊公之遗风,如此品德,让人佩服!”
“我家将军大人特意吩咐过,希望本使将这些诸葛行军散当面赠与克勤贝勒,并替我家将军大人问候安好,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
……
三国末期,西晋、东吴隔江对峙,晋军统帅叫羊祜,因其为人正直,品德高尚,被世人尊称为羊公。
吴军统帅叫陆抗,乃是一代名将陆逊的长子。
羊、吴二人皆是良将,多次率兵交锋,打的不可开交,却一直未能分出胜负,可谓是生死大敌。
有一次,陆抗生了重病,卧床不起。
羊祜得知消息,非但没有幸灾乐祸,反而亲自调配了一副汤药,并派人送到东吴军中。
吴军将领们全都认为,汤药肯定有问题,不能喝。
陆抗却认为羊祜为人正直,不会做出下毒害人的卑鄙勾当,于是命人将药熬好,而后一饮而尽,结果啥事没有,很快就病体痊愈了。
这段故事,在《三国志》、《晋书》中都有记载。
刚才的交谈中,济尔哈朗随口引用了这段故事,可见这位和硕贝勒认真钻研过汉家典籍,颇有才学,这让陆玄丘有些惊讶。
更惊讶的是,竟然答应了自己当面将诸葛行军散赠送给克勤贝勒—岳托的请求。
难道说,之前猜测错了,岳托并没有带领人马去偷袭花马池,而是真的生病了,一直在大营中修养?
疑惑之际,济尔哈朗伸手召来一名牛录章京,而后说道:“巴尔堪,你带着陆参军前往后帐,面见克勤贝勒,记住了,克勤贝勒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要过多打扰,见见就回!”
“喳……陆参军,这边请吧!”
“好!”
就这样,在牛录章京—巴尔堪的带领下,陆玄丘起身去了后帐。
……
一柱香时间之后,在牛录章京—巴尔堪的带领下,陆玄丘又回到了中军大帐,脸上明显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济尔哈朗见状,面带微笑的说道:“陆参军,如何?”
“刚才在后帐中,本使已经见过克勤贝勒了,克勤贝勒接受了我家将军赠送的诸葛行军散,还强撑着病体和本使交谈了几句儿!”
“克勤贝勒身体不适,不能过多交谈,还望陆参军见谅才是!”
“无妨、无妨……赠药之事已毕,我家将军大人还在等着回话,本使告辞了!”
“诶,来者是客,本贝勒又岂能不尽一尽地主之谊呢……来人啊,速速准备酒肉,好生款待陆参军!”
“喳!”
随着济尔哈朗一声吩咐,底下人立刻忙碌了起来,并很快将酒肉抬了上来,酒是马奶酒,肉是烤全羊,其色金黄光、香气扑鼻。
接下来,按照草原上的待客礼节,济尔哈朗选了一只最肥的烤全羊,亲自持刀将味道最好的里脊肉切了下来,放在银质托盘中,命人送给陆玄丘品尝。
陆玄丘推辞不过,只能接受了这份美食,而后一边吃烤羊肉、一边喝马奶酒,还不时偷瞄一眼同样坐在大帐内吃烤全羊的女真、蒙古将领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济尔哈朗的眼睛了。
济尔哈朗并没有拆穿,而是频频举杯敬酒,同时将陆玄丘偷瞄过的蒙古将领们都暗暗的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