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水镇的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商贩络绎不绝。还能看见几个孩童，追逐打闹。他们的皮肤被这六月的太阳晒得黝黑，有的脸上还沾着些许的泥巴，反而显得天真灿烂。
林望舒坐在街边的茶铺里，肚子咕咕作响，手边只有那一盏茶水和剩下的半块馒头。看着街上的光景，内心泛起一丝惆怅，她想念在师门的逍遥日子了。
“这才第三日...修行之路还没开始，就要饿死了...”林望舒托着脸颊，翻弄着桌上少得可怜的银两。
三日前，玉泽山的掌门林不言，也就是林望舒的师父，下令部分弟子下山历练，说是历经凡尘俗世更能让修道之人明心见性。对于那些修为浅薄或迟迟未有长进的弟子来说，是个能磨砺心性的好机会。
“师父，徒儿不想下山...”林望舒耍着无赖般地趴到了林不言的桌案前，委屈巴巴地求着。
林不言瞧着眼前的徒儿，有些无奈。还未等林望舒继续撒娇哀求，便坚定地说出：“不行。”
虽然师父讲得语气平和，但林望舒知道，师父的话越短越是没得商量。
“快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你师姐会送你下山。”林不言摸着胡子，不去看她。
遥想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夜，一名弟子在宗门前发现了被丢弃的女婴。山门前漫天飞雪，寒风刺骨，奇怪的是，那夜的月光亮得出奇。地上的女婴不哭也不闹，就静静地酣睡在襁褓里。林不言抱起她，思索了良久后看了看那悬在天上的月亮，觉得这或许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最终把孩子抱了回去并取名为“望舒”。自此，林望舒成了玉泽派最小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在宗门里长大的孩子。对于林不言来说，林望舒不仅仅是弟子，更算的上是他的小女儿。
“望舒，我帮你一起收拾。”耳边传来师姐温柔的话语。
“画楹师姐...”林望舒嘟囔着嘴，看向了身边这位眉目清丽的女子，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画楹婉婉一笑，对她摇摇头，示意莫要再辩。
林画楹是颇受大家尊敬的师姐，生得美丽还温婉贤淑。宗门上下，无一不受她的照拂。林望舒也十分喜爱这位师姐，自记事起便是师姐带着她读书写字，修行驭术。学的好的时候，师姐会做些小点心作为奖励，偷懒被抓包的时候，师姐也不会严加斥责。
“你呀，就是在宗门里过的太自在了，灵力才不见增长。每日就知道和我跟师父撒泼耍赖，怎么能有所进步呢？”林画楹笑了笑，接着道：“下山可不是件坏事，山下会有不少有趣的人和事呢。平日里，你不是天天嚷着要游山玩水，吃遍大江南北的美食吗？”
“这哪能一样啊！”林望舒两手一甩，坐在了地上。“游山玩水也得有人陪不是吗...”
林画楹俯下身子，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安抚道：“放心，师姐会偶尔下山来看看你的。莫要担心。”
“知道了师姐。”林望舒自知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答应。离开时还不忘回头对着师父和师姐再三重复，不要忘了下山来探望。她知道自己是被捡回来的孤儿，虽然有师父师姐的疼爱，宗门里的其他人也不敢刁难，但私下里免不了会被议论。她不是害怕下山，只是害怕离开他们，因为除了他们，这世间再无依靠。
待林望舒离开后，林不言抬眸问道：“画楹，那观天境内如何？”
“回师父，还是和我们上次看到的一样...”
林不言陷入沉思，眉头微锁，接着道：“好。若有其他异动，再上报予我。”
“是。”看着师父的表情，林画楹的内心也逐渐不安，随后便朝着林望舒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微风携着点点细雨从窗棂吹了进来，吹散了香炉里升起的青烟。老者盘坐在殿中冥思，他不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林望舒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了嘴里，猛灌了一口茶水，准备起身离开。掂了掂那所剩无几的积蓄，心想着还是得先找个赚钱的出路。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男声。林望舒一愣，转过头去，只见一位头戴玉冠，清朗俊逸的男子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衣着相似的同伴。这男子皮肤透白，唇似涂朱，一双桃花眼流光四溢，鼻梁侧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他一袭白衣，云缎上挂着几缕蓝色的丝织，衬得他更是温润如玉。
哟，这行头，看起来像同行？林望舒心想着，又用手指了指自己道：“我吗？”
男子没有回答，朝她径直走来。
林望舒就傻傻地站着，直到他走到身边，清冷地说出：“姑娘，可否一让。”她才反应了过来，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原来是挡道了...
她往侧边挪开了几步，顺势抬头看了眼他，果然俊俏。细闻着，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檀木混着雪松的气味，像是他身上传来的。
男子擦肩走过，没有多看林望舒一眼，慢慢地走向茶铺里端，对着角落里的一个女孩道：“云瑶，不要躲了。”
林望舒顺着声音的方向瞧去，名叫云瑶的女孩伏在桌上，将脸埋在臂弯里，嘴里嘀咕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男子有些无奈地站着，对着云瑶道：“不要闹了，和我回去。师父很担心你。”
云瑶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继续上演着一幕一叶障目的戏码。
僵持片刻后，男子朝着随行的人招了招手，说道：“把她抬回去。”
听到这话，云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面色赤红，又愤又急。“云厌哥哥！你怎么能叫人把我抬回去！”
原来他叫云厌。云瑶...云厌...莫非是江南玉清派的云字辈弟子？江南的人怎么会来这？师父和玉清派的掌门是挚友，他们的到来难道和师父有关系？她盯着眼前的两人，思考着。
“你不愿自己走，只能被抬走了。”云厌面不改色地道。
“可恶！哪有这么当哥哥的！”说罢，云瑶鼓囊着个脸，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走了。
瞥见云瑶耍脾气的样子，云厌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对着同行的人道：“走吧。”他刚想离开，却感觉到有个目光总是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凭直觉往人群中望去，对上了林望舒的视线。
林望发现了对方在看自己，顿感耳根有些发热，有些窘迫。就这样，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要收回视线的意思。
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出神，而且一直盯着别人看好像有些无礼。她想了想，朝云厌笑嘻嘻地挥了挥手以示友好。毕竟都是同僚嘛。
云厌原本心有戒备，在看到林望舒的动作后，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刚才居然在防备一个笨蛋。她看起来也是个修道之人，能在这里遇上，大概就是玉泽派的人了。这玉泽山上的弟子难道都如她这般？怪不得师父特意让他来这北边。随后，他象征性地朝林望舒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待一行人离去后，林望舒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赚钱大业。糟糕，再不赚点银两，明天恐怕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日落西山，昏黄时分。林望舒急急忙忙地冲进了一间药堂。她在山上的时候，师姐就会逼她每日学习医术，直到她能辨别草药熟背药理，才放过了她。当时埋怨师姐给的压力太大，现在突然明白了师姐的好。有一技傍身才饿不死。
“掌柜的？”林望舒站在门口发现似乎没人。
半晌，无人应答。
“有人吗？？”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
“吵什么吵，关门了！”一个中年男人从柜台后的门帘里走了出来，一脸不耐烦。
“掌柜的，我不是...”林望舒话语未落，中年男人便嚷嚷道：“说了，关门了！”
“阿爹，让她进来吧。”
林望舒瞧着帘后好像隐约站着一个娇小的女子。
帘后女子接着道：“阿爹，我们开药堂的，和其他的生意不同。救人为先。”林望舒能听出来，这女子似乎身体不好。
“多谢姑娘！”林望舒接上话，接着解释了起来，“我并非来看病的，是想来寻个差事。我初来溧水镇，每天肚子都饿得咕咕响...没有钱，吃不饱，总不能去抢劫...”
帘后的女子轻笑了一声。
林望舒见有戏，伸着脖子继续说道：“我自幼懂得一些药理，采药抓药，简单的问诊都不是问题！”
“阿爹，正好你年纪大了，出去采药也不方便。是需要个人手了。”女子说道。
“这...”中年男人回头看了眼，面露愁容。
“阿爹，我觉得她不错。”女子接着问：“姑娘，你确定什么活都愿意干吗？”
林望舒明白帘后的人是在帮她，用力地点着头说：“可以可以！我什么活都愿意干！不怕苦不怕累！”
女子顺着林望舒的话认真地说：“那以后，阿爹就靠你帮衬了。工钱的话，不会亏待了你。”说完她便离开了。
闻言，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示意林望舒进来。他道：“既然我女儿希望你留下，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唤我陈掌柜吧。”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林望舒。虽然依旧一脸严肃，但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我年纪大了，上山采药确实不便，以后需要采的药我都会列出来。”陈掌柜顿了顿，打量了眼林望舒，继续说：“上山采药对女子来说不容易，若你觉得办不成这差事，离去也罢。”
林望舒心想，这也太小瞧她了，自信地看向陈掌柜道：“掌柜的，我是玉泽派的弟子，比一般人都厉害，妖怪都怕我呢！”
“修行弟子...妖怪...”陈掌柜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为何会如此激动，难不成和妖怪有关？林望舒心头一紧，拉住了陈掌柜道：“掌柜的，我下山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修行。若你有事需要我，请务必让我知道。”
陈掌柜低头摆了摆手说道：“无事。既然你是仙家弟子，这采药之事，我也就不担心了。但切记，莫要为难自己做危险的事情。知难而退也不是件丢人的事情。”
“明白！”林望舒信誓旦旦地回应道。
“对了。你初来乍到，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留下。我女儿的房间隔壁，有间空的客房。”
“那就麻烦你们了，我一定努力干活！”林望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下吃住都解决了！一时间高兴过头，还不小心踹到了桌脚。“呲~~~”她捂着膝盖，讪讪地笑道：“多谢掌柜的！”
陈掌柜看着林望舒这模样，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想起两年前，自己的女儿也同她一样，活泼可爱。想到这，他眼神又暗淡了下来。